若不是后來于慧主動跟醫院解釋,放棄搶救是由她本人許可同意,俞銳甚至很可能直接被醫院開除,就此斷送職業生涯。
從始至終,除了承認自己遺漏簽字,俞銳沒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解釋。
他平靜地接受院里給他的處分,也為了避免更多影響,不再牽連周遠清和八院神外,主動申請調去藏區兩年。
即便如此,即便老太太和八院達成和解,甚至也通過律師對外發布聲明。
可輿論并沒有過去。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
叢涼那時候并不理解,為什麼俞銳怎麼都不肯松口。
在他看來,如果俞銳肯把羅宇的同意書交給于慧,再由于慧出面去解釋,輿論帶給俞銳的壓力也不會那麼大,不用逼得他非走不可。
可那時候,俞銳卻跟他說:“這是我跟羅宇之間的事,跟于慧有什麼關系?”
俞銳就不可能會跟于慧說什麼。
他作出的選擇,需要承擔什麼后果,那都是他自己的事,不需要任何人知道,也不需要誰理解。
更何況,那段時間不止俞銳受輿論影響,于慧自己也一樣。
許多新聞媒體通過多方打聽,聯系到她。
其中有想就全家患癌的經歷采訪她的,也有因為羅宇事件追問她是否和俞銳私下達成某種交易的。
為了追趕熱度,他們甚至不顧于慧還沉浸在痛失至親的悲痛當中,不停地騷擾她。
導致于慧只能一次次地搬家,換電話,直到讓所有人都找不到,像是徹底消失了一樣。
沒有這些,俞銳不會說。
有了這些,俞銳就更不可能把于慧推到風口浪尖上,讓于慧站出來替他分擔輿論上的壓力。
他會答應羅宇,唯一希望的就是于慧真的能如羅宇所愿,徹底地放下過去,重新去追尋新的生活。
苦難總會過去,時間也總會消弭傷痛。
值得慶幸的是,羅宇走了以后,于慧的確離開了那座小城,也離開了羅家。
不僅如此。
俞銳還聽說,她后來又重新組建了新的家庭,過上簡單而又平靜的生活。
這些年,無論叢涼多少次,用什麼方式跟俞銳提起想要重新做一篇報道,哪怕只是作為罕見遺傳病報道羅宇一家的病例,保證不提當年舊事,俞銳也堅決不同意。
不僅不同意,俞銳還不止一次地警告叢涼,讓他別去打擾于慧,打擾她現在的生活。
眼神落向鐘燁,叢涼忽然說:“俞銳這些年在你們八院那些治不起病的病人身上投入有多少,我都不用多說,你們心理也很清楚。”
“該說的我都說了,剩下的,我一個外人管不著,也管不了。”無視另外沉默的仨人,叢涼起身走到門口,卻又堪堪頓住。
“今天會來醫院,還跟你們說起這些,沒別的原因,單純就是我自己窩火。”
他咬緊牙關,倏又松開:“哪怕只是作為曾經的病人,哪怕俞銳他自己都不覺得有什麼,這事兒跟我半毛錢關系沒有,可我還是受不了,想著就他媽憋屈!”
側過頭,余光看向身后,叢涼沉下聲:“醫生做到這個份兒上,你們捫心自問,俞銳真的應該背著那記處分,永遠受人詬病嗎?”
作者有話要說:
于慧明天出現,俞哥的用心如果看不太懂,明天看完應該就不迷糊了~
ps:其實俞哥在羅宇這件事上的處理方式,和他高一那年處理柴羽,甚至七歲參加電視臺比賽時的處理方式是一樣的~
第89章 新生
叢涼丟下最后一句話離開后,辦公室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哪怕歷來行事果決,黑白分明的鐘燁,一時間都很難簡單區分俞銳做的這件事,到底是對是錯,值不值得。
何況他們誰都明白,這世上的緣分大多止于萍水相逢,而人與人之間的承諾,就算是至親至愛,又有幾人真正能夠做到信守不渝。
更遑論俞銳擔下所有,僅僅只是為了成全羅宇最后的一點孝義。
屋里仨人早就年過三十,陳放眼看著馬上都奔四十了。
陳放剛還急吼吼地想要了解事情真相,可真當叢涼說完這一切,他卻沉默了,垂著腦袋,雙手撐在身后的桌面上,眼眶漸漸就紅了。
過了許久,他嗤笑出一聲,坦誠道:“老實說,這事兒放我身上我做不到。”
緊接著,他抬起手,狠狠在臉上抹了一把,笑罵說:“靠,真不愧是我師弟,可真他媽牛逼!”
說來說去,這些年大家都一樣,畢業后工作生活兩面奔,馬不停蹄地往前跑,誰都沒敢停下來。
人心浮躁,社會節奏也在加快。
何況他們都已步入中年,身邊的利益牽扯越來越多,所要面臨的選擇和身不由己也越來越多。
他們自認都做不到俞銳這樣的程度。
不止如此,甚至在他們疲于奔命的過程中,不知不覺間,已經開始忽略那些最簡單純粹的品質。
但這并不妨礙他們珍惜,并認可這些簡單而又純粹的品質存在。
因為他們都太清楚,特別是在成年以后,那些越是簡單純粹的東西,越是難以長久且完整地保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