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銳暗自嘆口氣,轉移話題問:“晚飯想去哪兒吃?還是去歲月間嗎?”
顧翌安想了想,說:“去超市吧,買點菜,我們回家吃。”
——
城市里人潮涌動的地方有很多,但熱鬧卻各有不同。
醫院里每天熙熙攘攘,人聲鼎沸,耳邊充斥的都是哭聲喊聲,以及抬眸可見的病痛哀愁,這里面的熱鬧總是帶著緊繃,帶著沉重,即便是習以為常的醫生護士,身處其中也很難真正放松下來。
超市卻不一樣。
同樣是吵吵鬧鬧,人也多得不行,推車的,挎籃的,全擠在一起,連稱重付錢都得排長隊。
但這份熱鬧帶著獨有的煙火氣,尤其忙碌一天的筋骨松散下來,跟著人潮往前走,周圍就算再吵鬧,人也是愜意的。
俞銳站在購物架前挑選食材,顧翌安就推著購物車站在他旁邊。
四周來往最多的就是大爺大媽,還有帶小孩兒的父母,相比之下,他倆皆是一身板正的襯衣西褲,看起來實在有些格格不入。
隨手拿起兩袋青菜放進購物車,俞銳問了句:“放哥是不是又去找你了?”
“他跟你說了?”顧翌安習慣性拿起來看眼包裝袋上的日期,“他說腫瘤組這邊,劉岑出國進修了,脊柱組和功能組也去了兩個,現在科里人手不夠,想問我什麼時候調過去。”
俞銳“嗯”了聲,說:“我們科一直都比較缺人,前幾年好幾個老教授接連辦退休,老師也沒辦法再接手術,年輕的這波剛畢業,倒是也有幾個好苗子可以培養,不過目前來看,科里現在能頂事兒的太少,青黃不接的,他比較著急。
”
路過生鮮區,俞銳又往購物車里丟進兩盒切好的肉丁,然后繼續往前走。
他倆一個在前面扔,一個在后面看,感覺日期不太對,或者不太健康的涼性食物,顧翌安默不作聲又給他放回去。
俞銳說的那些,顧翌安自然也很清楚。
培養一名神經外科醫生,難度自然是比培養一名其他外科醫生要高得多的。
外科之巔的稱號可不是瞎傳,醫學生畢業就得科室輪轉,規培結束還有專培,沒個七八年都不敢隨便讓他們主刀手術。
在這個科室,要天賦,也要時間。
像俞銳和顧翌安這樣有天賦的,那是極少數,大部分醫學生都得靠時間堆砌經驗,只有年復一年不停地磨礪,才能逐漸成為一名合格的神外醫生。
轉頭回來,俞銳又補了一句:“不過科里工作太忙了,你休息一陣子也挺好的。”
“這個倒無所謂,”顧翌安說,“以前也習慣了,在美國那邊也一樣,工作不比國內輕松,一周工作時長一百多個小時也是常事。”
有人從身后推車過來,顧翌安側過身,還拉了俞銳一把。
等人過去,顧翌安繼續說:“以前我剛去霍頓的時候,凌晨三點起床,四點就得到醫院,趕到病區把還在睡覺的病人叫醒查房,查完房開早會,六點開始工作,到晚上十點才能下班。”
哪怕是天才,背后付出的辛苦也一樣,甚至往往只會多不會少。
國內工作強度高那是沒辦法,頂尖的醫療資源都比較集中,尤其是神外手術,普通人只認知名的專家教授跟排名靠前的那幾家醫院。
但放到國外,俞銳多少還是有些驚訝:“這種工作強度,美國那邊的醫生也能接受?”
“時間長了當然不能接受,人也不是機器,這麼高強度高負荷的工作,誰都受不了,后來就有很多醫生聯名罷工,慢慢情況就好些了。”
顧翌安推著購物車,倆人邊走邊閑閑地聊天。
“沒辦法,醫療資源到哪里都是稀缺的,何況神經外科在外科領域還很年輕,從基礎科研到臨床醫生培養,無論哪一方面,都還有很長一段的路要走。”
這是事實,俞銳聽完點點頭。
話題一下被岔開了十萬八千里,俞銳倒也沒忘記話頭在哪里。
東西買得差不多了,這會兒他們正往出口去排隊結帳。
顧翌安推著購物車往前走得很慢,俞銳腳步放緩,跟在他旁邊:“翌哥...你暫時不想調科室,是因為我嗎?”
顧翌安側眸看他一眼。
斟酌片刻,他坦誠道:“也不能說不是...”
俞銳視線落在顧翌安手腕,眉心微蹙又很快松開,他抿了下唇,說:“其實,你不用擔心我...”
他想說,你都接受了,我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可這句話卡在喉嚨里根本出不來。
俞銳不得不承認,不管顧翌安能不能接受,他都接受不了,至今都沒緩過勁兒來。
哪怕到現在,顧翌安為了照顧他的感受,還是會每天習慣性地戴上護腕。
“別多想,”顧翌安嘆口氣,攬著他的肩膀,“也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樣。”
顧翌安哪能不知道俞銳在想什麼,雖然俞銳猜測的并沒有錯,這就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
這段時間,俞銳面對他右手手腕時下意識躲閃的眼神,以及他們在那次聊天過后就再沒提及他手傷的事情。
俞銳不提,顧翌安也不問,但彼此心里都很清楚,俞銳心里那道坎始終還是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