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說著,老教授眼眶就又有些紅了。
俞銳心里一酸,上前摟住他媽,輕拍著她的肩膀安慰。
松開后,他笑著跟沈梅英說:“可別擔心了老教授,您兒子都三十多了,你要再這麼說下去,我都懷疑我是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了。”
沈梅英側過頭,擦了下眼睛,轉回來看著顧翌安,又說:“家里這邊,俞銳以前住的房間我也打掃過,不管住哪兒都行,你們偶爾也回去看看,別讓家里落灰...”
顧翌安握住沈梅英的手,輕聲應下。
“好了,差不多得了,說來說去就這幾句,”俞澤平背著手不停在催,可也不敢看他們仨人,說話嗓音也明顯帶著起伏,“又不是不回來了...”
沈梅英扭頭瞪他一眼。
不遠處,一身軍裝,脊梁挺拔如松的基地研究員邁步走過來,先是沖俞澤平行了軍禮,接著又跟俞銳打了聲招呼。
這人是俞澤平的學生,俞銳認識。
幾句寒暄,對方接過行李箱,站姿依舊挺拔,表情卻稍許柔和,跟俞銳說:“俞主任請放心,我保證照顧好老院長和老教授,只要項目一結束,我一定把老院長完好無損地給你送回來。”
俞銳點頭“嗯”了聲:“那就拜托你了。”
沈梅英還在絮叨,眼睛紅紅的,滿臉的不舍。
俞澤平佯裝沒事,臨走前還嚴正警告俞銳,不準再薅他花,少一朵都給他沒完。
“成啊,”俞銳笑著應下,“要不我每天給你拍張照,報告一下?”
火車快開了,列車員開始吹哨揮動胳膊,整條月臺也只剩幾位拉著行李箱匆忙趕來的旅客,俞澤平“哼哼”兩聲,背過身就走。
他剛要上車,隔著幾步距離,俞銳忽然喊了聲“爸”。
俞澤平一條腿邁上車,頓一下又撤回來,轉頭看著他。
俞銳嘴唇動了動,最后扯動嘴角沖他爸笑笑,揮手說:“等項目結束了,我跟翌哥一起去接您和媽回家。”
眼神微動,俞澤平沉默兩秒,點頭“嗯”了聲,沖他一擺手,走了。
車門緩緩闔上,幾秒時間,動車飛速駛離站臺。
很快,視線里只剩下兩條筆直延伸的鐵軌,倆人站著沒動。
直到那點離愁別緒被下一波涌來的嘈雜沖淡,他們才收回視線,轉身往出口方向走。
重新坐進車里,俞銳扭頭問顧翌安:“我們現在去哪兒?”
“你想去哪兒?”顧翌安系上安全帶,反問他。
食指輕敲兩下方向盤,俞銳輕抬眉梢說:“還記得剛老教授說過什麼嗎?”
“嗯?”顧翌安看著他,淡淡挑眉,“說過什麼?”
“她說去過杏林苑。”俞銳說。
“嗯。”顧翌安點頭。
“冰箱里有餃子,還有冷菜。”俞銳又說。
“嗯。”顧翌安還是點頭。
俞銳頓一下,還舔了下唇:“床單和被套也換了干凈的。”
連續地一問一答,忽然停在這里,顧翌安看他半天,還是只“嗯”一聲,眼尾卻露出明顯的笑意。
“翌哥,”繞半天,俞銳憋不住了,壓低聲音,“雙人床空很久了...”
顧翌安沒忍住笑,抬手摸他后頸,很輕地捏了兩下:“嗯,空很久了,所以呢?”
頭微微后仰,俞銳眨了下眼:“所以,你究竟什麼時候搬回來啊?”
“你想讓我什麼時候搬?”顧翌安輕笑聲問。
“那肯定是越快越好,”俞銳坐直身子,右手搓出個響指,“反正今天也沒事,干脆就今天吧,我幫你搬!”
顧翌安失笑:“這麼急?”
“對,就是這麼急。”俞銳說著就立刻啟動車,直奔醫大博士樓。
是挺急的,要不是換邊睡,雙人床估計早就睡塌一半了,能不急嘛。
從高鐵火車站到醫大博士樓,一小時車程,俞銳踩著最高限速一路飆回舊城區,時間才過半小時。
可車才拐進大學城,都還沒到目的地,扶手箱里,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俞銳看眼中控顯示屏,很快按下接通。
急診打來的電話,說是剛接到一個七歲小孩,從三樓高的樹上摔下來,嚴重顱腦外傷,CT掃描還發現有腦部腫瘤,目前情況危急,需要他立刻趕回去手術。
外放接的,顧翌安就在旁邊坐著,那頭說了什麼他也聽得很清楚。
匆匆掛斷,俞銳轉頭看向顧翌安,苦笑一聲:“看樣子,我得回去一趟...”
醫生就是這樣,尤其是外科醫生,手機永遠需要二十四小時待命,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有緊急情況發生。
顧翌安以前也是這樣,甚至還更忙,經常一個電話就把俞銳丟下,現在角色對調,他又怎能不理解。
輕點下頭,顧翌安說:“沒事,我東西不多,自己就能搬,你先去吧。”
于是車進醫大,俞銳在博士樓門口把顧翌安放下,又搖下車窗,跟顧翌安說:“那你收拾完記得吃飯,我要是趕得及回來就給你打電話。”
“好,開車注意安全。”顧翌安站在路邊,沖他揮了下手。
——
等俞銳忙完,外面天都已經黑透了。
手術組醫生護士加上得有八個人,苦熬近十個小時,總算把小孩兒性命從死亡線上給拉了回來。
不過病人情況并不穩定,手術完CT復查,跟著就被推進了神外監護室。
腫瘤倒是切干凈了,但病理結果還沒出來,小孩兒能不能平安蘇醒,術后又是否會有其他并發癥,一切都還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