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翌安挑了下眉:“不知道怎麼說?”
“嗯。”俞銳輕扯嘴角,笑了下。
“行,”顧翌安點點頭,“那換我來問,你來答。”
俞銳應了聲好。
很快,顧翌安接著就問:“這些年,想過我嗎?”
話鋒轉得太快,顧翌安問得也很直接,甚至根本不像顧翌安平時說話的風格,俞銳一下都沒反應過來。
愣了得有好幾秒,他才遲鈍地抬起頭來,看著顧翌安。
視線對上,俞銳抿了抿唇,說:“想過。”
說完,他微頓兩秒,認真又補了一句:“不只是想過,是一直都在想。”
片刻沉默。
顧翌安又問:“既然想,為什麼又從不跟我聯系?”
俞銳一愣,然后說:“不是不想,是不敢。”
顧翌安不出聲,在等下文。
他這樣的眼神,俞銳總是接不住,下意識就想躲,可既然顧翌安已經在這里,他也沒什麼好遮掩的。
俞銳低頭一聲苦笑,說:“怕打擾到你,更怕親耳聽到你說有了新的生活,有了新的對象...”
病還沒好,俞銳說話本就帶著點鼻音,說到這里時,情緒也蓄起來了,嗓音有些沙啞,也帶著些許的哽咽。
人總是很矛盾的動物。
當初他狠心逼走顧翌安,可他并不灑脫,甚至這輩子活到現在,他都沒這麼慫過。
他低下頭,胳膊搭在膝蓋上,手上還是攥著杯子,更加用力。
“算我自欺欺人吧,”俞銳自嘲地笑了聲,“什麼都不知道,我還能給自己留點念想。”
顧翌安還是看著他。
片刻后,他又問:“你想過我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來嗎?”
神色微頓,俞銳說:“想過。”
“然后呢,你準備如何?”顧翌安追問。
俞銳抬起眼,顧翌安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但說出口的話卻步步緊逼,沒給他半點退路。
嘴角又一次輕扯了扯,俞銳含糊道:“日子過久了也就習慣了,一個人也挺好。”
這話的意思,倆人心里都再清楚不過。
可顧翌安強忍心酸,壓下所有紛亂蕪雜的情緒,就是要逼出俞銳心里最真實的想法,逼他把壓抑的情緒全部給發泄出來。
于是,顧翌安想都沒想,拿出手機,從相冊里調出俞銳錄給他的生日視頻。
手機直接丟到他眼前,顧翌安面色冷峻,沉聲質問:“怎麼過?寧愿把你所有的想說的話錄到沒人看的視頻里,也不肯告訴我一個字?”
俞銳看著手機屏幕,徹底怔住。
“你是準備這麼過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輩子都這樣,你也無所謂是嗎?”顧翌安盯著他,目光灼灼。
半晌沒出聲,俞銳還是低著頭,攥住杯子的手卻愈發用力,骨節突起,指節間也開始泛白。
“俞銳——”顧翌安叫出他的名字,語氣低沉嚴肅。
俞銳驀然抬起頭。
顧翌安看進他的眼睛,視線相接,俞銳能看到顧翌安眼底流動的復雜的情緒,像一汪幽暗靜謐的深潭。
眉宇緊蹙,顧翌安沉緩地開口:“你對我的感情是不是根本就不需要我參與?我在哪里,過得怎麼樣,你都無所謂,我只需要活在你的臆想中就好了,對嗎?”
“不是!”俞銳幾乎立刻否認。
顧翌安說的這話太鋒利了,刺得俞銳心口都滴血。
喉嚨哽了又哽,情緒翻涌至胸口,堵得他快喘不過氣來。
“不是這樣的翌哥...”俞銳啞著嗓子,又一次搖頭重復。
顧翌安沒出聲。
俞銳看著他,視線漸漸往下,落在顧翌安靠近他的右手上。
顧翌安手腕依舊帶著護腕,可即便這樣,那兩道駭人的隱藏在背后的傷口,依舊能夠狠狠灼痛俞銳的眼睛。
他看了會兒,眼睛很快開始濕潤,壓抑半天,到底還是沒壓住,俞銳抬起胳膊蹭了一下眼睛。
他咬緊牙關,片刻后,倏又松開:“怎麼可能無所謂,我這段時間,腸子都快悔青了,我怎麼可能無所謂...”
眸光斂縮一瞬,顧翌安努力克制,語氣卻還是染上了啞意:“不是不后悔嗎?現在又后悔了?”
“是,我后悔了,這是我這輩子頭一次后悔。”
“當初我逼你走的時候,是希望你能去你該去的地方,不管是在我眼里,還是在其他所有人眼里,你就該站在山頂,你就該被更多人仰望...”
“我甚至在想,也許我并不是最適合你的人,你還可以遇到更好的,那我也認,只要你過得好,我怎麼樣都行...”
眼眶越來越濕潤,俞銳側過頭,又一次抬起胳膊蹭了蹭眼睛。
再度開口時,俞銳嗓音開始發顫:“可你不能受傷,你不能過得不好...”
“你是顧翌安,你的手是拿手術刀的手...你的手,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傷成這樣...”
俞銳極少會哭,即便是當年分手,他也始終把頭埋在膝彎,沒讓顧翌安看到他一滴淚。
可他今天一遍又一遍地用胳膊蹭自己的眼睛,眼尾蹭得通紅,連帶著那塊皮都快蹭破了,眼淚終究還是沒忍住,盈滿眼眶滾落下來。
下頷線繃緊成一條直線,呼吸劇烈起伏,最后俞銳從牙縫間逼出一句:“我恨不能把我右手剁下來換給你...你說我要怎麼樣才能無所謂...”
說完這句,他像以前一樣,躬身下去,將頭埋在雙膝之間,肩膀不停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