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尖像是被人掐住一角,軟得有些發酸,顧翌安久未出聲,他握著手機站在陽臺,視線落入茫無的夜色中。
片刻后,他輕閉上眼,溫柔且鄭重地應下一聲:“好。”
———
那時年少,愛一個人帶著不顧一切的沖動和熱烈,青春和愛戀同時盛放,宛如一場炸裂在天空的絢爛焰火。
一別十年,山水都走遍了,風雨也都看過了。
顧翌安曾以為二十歲生日那場焰火早已燃燒殆盡,而他此生,永遠也不會再有比那晚更加震撼的時刻。
然而,此時此刻,當他點開相冊,透過屏幕看盡這十年間,俞銳錄給他的每一個生日視頻,以及答應在每個平安夜唱給他聽的歌。
又一次——
十五年后,顧翌安又一次感受到俞銳所帶給他的,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震撼。
他靜坐在書房,也沒開燈,屏幕微弱的反光映照在他的臉上,長睫微垂,細碎的陰影覆落在眼底,眸光隱沒其中,卻又止不住地顫動。
關了靜音,電腦屏幕上那些視頻,還在無聲地,一遍又一遍地循環播放。
已過凌晨,整個杏林苑都昏睡過去,連空氣都是沉默的。
黑暗將時間拉得無比漫長。
許久,久到像是前半生又一次重走了一遍,顧翌安抬起眼,視線斜穿過客廳,遠遠地看向露臺。
稀薄的月色下,白海棠傲然挺立,雪白花瓣開得正盛,風吹著枝葉,很輕地,連帶著樹影一起搖晃。
他愣愣地出神,萬千思緒糾結纏繞,讓他喘不過氣來。
從小到大,太多人說他冷靜理智,他的人生從出生那天開始,就像是一列行駛在既定軌道上的火車。
讀書學醫,選擇神經外科,他從沒辜負父母還有顧景芝的期待,甚至遠比他們所期望的更好。
唯獨俞銳是他的意外,也是他唯一的叛逆。
顧翌安三個字,在所有人眼中,足以匹配天之驕子四個字。
但作為另一半,他個性寡淡沉悶,生活又枯燥無趣。
天生性格使然,他自尊心和占有欲都很強,大多時候都在被動地接受,很少會主動去表達什麼。
可俞銳卻全然不同,他從小無拘無束地長大,想什麼說什麼,活得熱烈又張揚。
尤其他天賦高,似乎這世界上,只有他不想,而沒有他不能的事。
二十歲生日的那個夜晚,俞銳幫他許愿,說會和他好一輩子。
一輩子那麼長,這樣的承諾,輕而易舉地脫口而出,就像一場孩子氣的玩笑話。
可他卻當了真。
于是在分手的那天,他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一樣,強忍著心痛,卻還是忍不住質問俞銳,他說過的話,還記得嗎?
說過的一輩子,還算數嗎?
研討會結束的那天,他跟徐暮說他在賭,徐暮問他賭什麼。
他笑著沒說話。
賭什麼呢,賭一句年少戲言,一個早已被俞銳拋諸腦后的,許給他過期的生日愿望。
光是想想,他都覺得自己過于可笑。
他習慣了什麼都不說...
就像杏林苑的家,這些年他無數次想過回來,也無數次害怕自己再也回不來。
如今他真的回來了。
甚至家里所有陳設和布局,連日常用品的擺放都一如從前,時間在這里,仿佛是靜止的一樣。
本以為他攥著一把過期的鑰匙,再也打不開外面那扇大門,也回不去以前的家。
可家里大門密碼,俞銳手機密碼,甚至書房電腦密碼,全都是他的生日。
情緒翻涌奔騰,傳到四肢百骸,最終又匯集到胸口,顧翌安狠狠閉上眼,甚至連呼吸都在顫抖。
僅僅一天之內,太多強烈又極端的情緒將他圍困,失落和心酸,驚喜和感動,憤怒和心疼,震驚和茫然...
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可是,不止生日密碼...
還有被盜走的賬號,無數聲早安晚安,平安夜唱給他的歌,悉心照料的白海棠,以及無聲等候他的家...
顧翌安感覺自己像是踩在了俞銳一整顆心上,毫無招架之力,半步都不敢動,也動不得。
他陷入長久的,無聲的沉默。
無法平靜,根本就壓抑不住。
那些被積壓在心底,這些年不敢想也不敢碰的回憶,濃烈似酒,洶涌似海,全部來勢洶洶,徹底將他淹沒...
——
晨光微亮。
依舊昏暗的臥室里,縷縷清風逃竄進來,撩動著窗簾飛舞,顧翌安坐在床邊,垂眸看著俞銳的側臉。
深深地凝望,沉默了許久。
他曲指靠近,指腹輕柔地擦過他的眉眼,挺直的鼻梁,最后停留在俞銳抿緊的唇上,很輕地按了一下。
睡著的人明明什麼都沒說,卻又道盡了千言萬語。
眸光微動,顧翌安俯身靠近,輕柔的吻落在俞銳的唇上。
原來,根本不需要任何鑰匙,無論以前還是現在,俞銳世界里的每一扇大門,從來只需要顧翌安三個字,就能全部打開。
而這場無聲的賭局,他到底還是贏了。
第63章 后悔
這一覺,俞銳睡得很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醒來的時候,外面日頭很高,強烈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射進來,剛好落在他頭頂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