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偷偷地搜集俞銳從主治到主任,參與過的每一段手術視頻。
他就這麼靜靜地,遠在千里之外,無數次想象他的那只小刺猬,到底是如何一點一點地,成為一名優秀的神經外科醫生的。
他任由想念瘋長,也放任自己在日復日年復年的忙碌中,變得愈發麻木,也變得愈發沉默。
他從來不是圣人,也會在八院公派名單過來的時候暗自期待,也會因為期待落空被失望包裹...
他也曾按捺不住,不顧一切想要回來,想讓一切重新來過。
可那場意外,打破所有的一切,讓他開始漸漸懷疑——
是不是他和俞銳,就像兩條開往不同方向的列車,彼此已經越來越遠,甚至此生都不會再有交集。
直到半年多以前,他在一場學術會議上偶遇林宿。
那時候,顧翌安才知道,原來他走以后的這些年,俞銳始終不曾搬走,哪怕八院外科大樓全數搬到新院區,他也還是堅持住在杏林苑。
得知這些的時候,顧翌安久未出聲,壓抑已久的情緒瞬間在胸口翻涌,喉嚨從失語到哽咽。
甚至在接下來的匯報中,他第一次全程心不在焉,不停地走神。
好不容易等到會議結束,他立刻轉身離開會場,把自己關在空無一人的消防梯,透過玻璃窗,看城市里流螢閃爍,看天幕中繁星低垂。
忽然之間,那些被塵封壓抑的回憶,如同過電影一樣,一幀一幀涌入腦海。
這些年,他就像是沙漠中踽踽獨行的旅人,四周皆是荒原,他看不到出口,也找不到來路。
而林宿帶來的寥寥幾句話,在那一刻,就像剎那間投落在他眼前的綠洲,哪怕只是假象,他也還是帶著那點微末的期待奔回來。
十年之間,思念層層疊疊,宛如洪水一樣蓄滿堤壩,萬千思緒也像打結的棉線,糾結,纏繞,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一直很想找到那根線頭,好像只要找到線頭,然后輕輕一拉,洪水就能在頃刻間決堤,翻攪成結的棉線也能就此解開。
可多好笑啊,他拿著還是十年前的那把鑰匙回來,此時此刻,就站在門口。
卻發現,以前的鑰匙,早就已經打不開現在的門了。
第58章 線頭
顧翌安握著鑰匙,在門口站了許久。
手機震動,他從兜里掏出來,按下接通,陳放在那頭問:“我打師弟電話已經關機了,怎麼樣?家里有人嗎?”
陳放嗓門兒大,隔著電流都能刺耳朵。
驀然回神,顧翌安抬手去敲門,好半天了,始終沒人應。
門鎖是智能的,有隱藏的九宮格按鍵,開門可以按指紋,也可以輸密碼。
但顧翌安不知道密碼。
片刻垂眸,他低聲問陳放:“大門密碼多少你知道嗎?”
“密碼?這我哪兒知道,”陳放急吼吼地催,“你要不胡亂猜一下,要不然就下樓找物業,或者找家開鎖公司。”
不管是找物業,還是找開鎖公司,都得等半天,但俞銳情況不明,顧翌安等不了。
指尖輕觸到顯示屏,按鍵燈光猝然亮起,顧翌安手指蜷了一下:“密碼幾位數?”
“四位吧?或者六位?”陳放也是瞎猜的。
顧翌安皺了皺眉。
指尖輕貼上去,按下幾個數字。
“嘀嘀”幾聲,隱藏式燈光晃動兩圈,亮起紅燈,語音也開始警報“密碼有誤,請重新輸入”。
他輸的是俞銳生日,六位四位各猜了一遍,但連輸兩次都是錯的,三次錯誤之后,門鎖將自動進入鎖定狀態。
“怎麼樣,能開嗎?”電話那頭,陳放還在焦急追問。
顧翌安眉頭皺得更深了。
忽地,他腦海里閃過一串數字。
細長而微蜷的手指懸在半空,帶著些許的猶豫,也帶著隱秘的緊張和期待,緩緩落下去。
四位數加#字確認,門鎖閃動一圈白光,同時發出“叮”地一聲,機械女聲播報——“門開了,歡迎回家。”
就在這聲‘歡迎回家’中,顧翌安足足怔愣了好幾秒,還是陳放在電話那頭說話,他才回過神來。
“等會兒打給你。”匆忙掛斷,顧翌安推門進屋。
窗簾是拉開的,陽光穿透落地窗灑進來。
屋里明亮又開闊,視野所及的一切,哪怕只是光線里跳動的塵埃,都能拉動顧翌安腦子里每一根沉默的神經。
他視線橫掃一圈,匆忙掠過陳設擺放一如從前的客廳,拼命克制心底涌動的情緒,抬腿就往臥室方向走。
臥室沒人,他又轉向旁邊書房。
門剛推開一條縫,屋里的冷風躥出來,凍了他一激靈。
微微抬眼,電腦是開著的,屏幕正自動演示著匯報材料,俞銳趴在書桌上,像是睡著了。
松開門把,顧翌安大步邁過去,很快找到遙控器把空調給關了。
再看眼趴著的人。
枕著胳膊,半張臉埋進臂彎,額發被汗浸得濕漉漉的,眉頭微蹙,嘴唇也抿著,原本蒼白的臉色變得通紅。
深深皺了下眉,顧翌安手貼近俞銳的額頭,太陽穴當即抽跳。
這溫度比早上那會兒還高,簡直燙手,自己好歹也是醫生,燒成這樣還把房間溫度調這麼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