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房間自帶智能系統,廊燈亮起后,落地窗簾緩緩拉開,窗外是迷人的江景夜色。
行李箱放在一邊,顧翌安伸手扯掉領帶,解開襯衣最上方的兩顆扣子,而后直接撥出語音電話。
等待的過程中,顧翌安將電話開免提放在吧臺上,擰開一瓶酒店預留的礦泉水喝。
“嘀”地幾聲后,俞銳的聲音透過電流傳來:“翌哥。”
顧翌安喝完水,先清了清嗓子,之后說:“什麼情況,你先大概說一下。”
俞銳也沒說別的,“嗯”了聲,便直奔主題:“有個6歲的小女孩,溺水搶救回來后接連出現不明原因頭痛,后來在當地醫院做了腦CT,發現左側枕葉和頂葉多處都有明顯占位,所以當地醫院就給她做了開顱手術切除。”
說到這里,俞銳明顯地頓了下:“但術后不到五天,病人頭痛加劇再次入院,而且之前的病灶組織提示有炎性病變。”
情況大致了解完,顧翌安將手里的礦泉水放下,拿起手機問:“檢查都做完了嗎?”
“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結果都正常,但頭顱CT顯示,之前切除位置附近再次出現了占位性病變,而且情況比之前還要嚴重。”
“報告和片子有嗎?”
“有,我現在傳給你。”
從吧臺背后走出來,顧翌安拿出手提電腦,徑直坐到沙發上。
電腦放在腿上,開機過后,信息提示音“嘀”個不停,顧翌安將俞銳發來的檢查報告全部下載下來。
他倆工作的時候,習慣是一樣的,不喜歡被人中途打斷思路。
所以顧翌安正在查閱病歷資料的這會兒,電話那頭俞銳也沒再出聲。
倆人都在酒店房間里,周圍環境都很安靜,除了一點微弱的電流聲,剩下的便只有衣服布料偶爾摩擦出來的聲響。
瀏覽報告很快,但看完后,顧翌安不自覺皺了皺眉。
胳膊搭在扶手上,指節抵住下頷,顧翌安沉吟片刻,先是問俞銳:“你怎麼想?”
電話那頭先沒說話,只有沉緩的呼吸聲。
過了好幾秒,顧翌安才聽見俞銳開口:“病理結果顯示沒有腫瘤細胞,醫院這邊的常規抗感染治療基本毫無效果,從臨床表現上看,我懷疑是阿米巴性腦膜炎。”
停頓兩秒,俞銳接著又道:“但我也只是猜測,畢竟這類病例國內實在太少見了,臨床上誤診和漏診的也不在少數。”
目光依舊落在電腦屏幕上,顧翌安指尖輕點著下巴沉思。
事實上,他和俞銳的判斷基本是一致的,甚至可以說,他比俞銳更了解這種病。
阿米巴性腦膜炎,是前兩年才正式命名的。無論是在國內,抑或是在國外,這種病癥都還相對罕見,因為很難及時確診且病情進展迅速,所以一旦確診病死率就極高。
顧翌安去年有篇論文,講的就是如何通過基因測序加速確診阿米巴性腦膜炎,讓患者能夠在早期階段便能獲得針對性地抗炎和治療。
這也是為什麼,俞銳今晚會主動找他的原因。
“基因組的檢測做了嗎?”顧翌安來回又將報告掃了兩遍,確認沒在資料里發現基因檢測報告。
“這里做不了,”俞銳在電話里說,“這邊沒有正規的檢測機構,只能送到軍總院研究所。
”
“軍總院研究所?”顧翌安挑了下眉。
“是,我已經讓他們連夜送過去了,但估計也沒那麼快能出結果。”
“病人情況現在怎麼樣?”顧翌安于是又問。
“不太好,顱壓一直在往上升,只能輸點甘露醇。”
停頓片刻,俞銳無力地嘆了口氣:“翌哥,如果真如我們猜測的那樣...那小女孩實在太可惜了...”
針對這類病患,國內目前是沒什麼治療方案的。
美國那邊倒是有一些更為有效的抗炎和抗感染的藥,但未被正式引進的藥物,國內任何公立或私立醫院都是不能用于臨床治療的。
顧翌安捏了捏眉心,最后說:“先抗感染吧,基因檢測這邊,我幫你去催一下。”
話音落下的同時,落地窗外霓虹閃爍,波光粼粼的江面上正好有輛貨船經過,連續發出悠長而空靈的汽笛聲。
聽到這聲音,俞銳明顯地怔了怔:“你在軍醫大?”
顧翌安抬起頭,往窗外掠去一眼,低聲回:“嗯,剛好過來這邊處理點事情。”
到這時,俞銳才發現顧翌安嗓子帶著沙啞。
他握著手機,拇指來回刮蹭著背面,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叫了聲:“翌哥...”
“嗯?”回應的尾音是往上揚的,在寂靜無人的深夜里,只這淡淡一個字,便能勾得人耳朵發癢。
俞銳在電話那頭不自覺抿了抿唇,然后問:“你的手好些了嗎?”
“好多了。”顧翌安低聲回他。
時間實在太晚了,俞銳也不想耽誤他休息,便又說了句:“那你早點休息,別忙太晚。”
“好。”顧翌安簡潔地應了聲。
他以為對面不會再說什麼了,拿起手機正要掛斷電話,卻沒想到俞銳又補了句:“晚安,翌哥。
”
于是,拇指剎停在半空,顧翌安怔愣好幾秒,直到那頭按斷通訊,屏幕“嘀”地一聲,切換回聊天界面。
也許是這聲“晚安”讓之前的疲勞一掃而空,顧翌安闔上電腦從沙發上起身,單手插兜立在落地窗前,看了會兒外面的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