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正面還是背面,兩人風格都極度不搭調,導致但凡有人路過,都忍不住往他倆身上瞅兩眼。
“你之前不是說,不一定會回北城嗎?”俞銳墊著手里的飲料瓶,語氣像是隨口一問。
“那時候還不確定。”顧翌安說,“最早定的另一位同事負責這個項目。”
俞銳偏頭看他:“曹俊?”
“沒錯。”顧翌安點頭,“你見過了?”
“剛去你房間敲門的時候遇上的。”俞銳說。
顧翌安走著走著突然停下,俞銳往前去了一截才發現身邊沒人。
他倆這幾句話說得挺和諧的,俞銳都沒注意到哪兒不對,轉身回來時還眨了下眼睛,問顧翌安:“怎麼不走了?”
顧翌安凝眸看著他,眉心漸漸斂起來,隨后問:“你來找我,就只為跟我說句抱歉?”
俞銳張了下嘴,沒出聲。
顧翌安看他表情就明白了,然后短促地笑了聲,擰開瓶子喝水。
路都走了小半截,這瓶水還是涼的,手心貼著瓶身也是涼的,就連喝完水再說出口的話都很涼。
顧翌安淡聲說:“沒記錯的話,十年前你跟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對不起,十年后你跟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抱歉。”
俞銳怔愣在原地。
“俞銳,是不是除了對不起抱歉,你跟我就無話可說了?”顧翌安將瓶子扔進路邊垃圾桶,站在離他三步之遙的距離,語氣始終是平靜的,溫和的。
“不是——”
俞銳這聲‘不是’幾乎是踩著顧翌安尾音出口的,他低著下巴沉默幾秒,又重復了一遍:“不是。”
“我給你添麻煩了這是不爭的事實,道歉是應該的。”
俞銳把手揣進褲兜,頭壓得很低,沒敢看顧翌安的眼睛,隨后輕痞地笑出一聲說:“但我想說的其實挺多的。
”
“比如?”顧翌安接著就是一句。
“比如....”俞銳蹭蹭鼻子,抬起頭來跟他對視,“比如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這話說出來,俞銳眼底有一瞬的濕意。他其實不打算問的,無論好還是不好,任何一個答案都足以讓他失眠一整夜。
可顧翌安今天直接得甚至有點不像他,以至于俞銳那點心虛連藏都來不及藏,最后還是問了。
但顧翌安沒回,依舊看著他。
兩人就這麼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情緒都在眼底,但誰都摸不透對方到底在想些什麼。
久到日頭都落到海面了,酒店里陸續有人出來散步,顧翌安收回視線輕扯嘴角,笑出淺淺的一聲嘲諷:“你也會在乎我這些年過得好不好?你真在乎嗎?”
-----
晚上還是失眠了。
趙東電話來的時候,俞銳接得太快,以至于他那聲標志性的‘銳’都沒喊出來,俞銳就已經‘喂’了一聲,問他:“這麼晚打電話,有事兒啊?”
“艸,居然秒接,我差點兒以為你夢游呢。”趙東壓著嗓門兒在電話那頭笑,“國內都兩點了吧?我聽你這聲兒是還沒睡?”
“沒睡著。”俞銳是站在客廳陽臺接電話,侯亮亮和霍驍已經睡了,他聲音也壓得很低,手上還夾著半根煙。
煙是回來的路上買的,當時心煩意亂,俞銳一個人在棧道上吹了近兩小時晚風,頭皮都給吹木了才回來。
“有事兒?”俞銳又問了一聲。
趙東那頭是白天,周圍挺吵的,他換了一處安靜的地方,然后說:“之前不是問你要了一張研討會的邀請函嗎,就給我一個二院客戶的。”
俞銳彈掉燃盡一截的煙灰,笑了聲:“越洋電話費不貴是吧,撿重點說。
”
“成,那我就直問了。”趙東也低笑一笑聲,“顧師兄回來了是吧?我看我那客戶發的朋友圈里有他照片兒。”
俞銳不用想也知道他是為這事兒打來的。
“所以什麼情況?你倆碰上沒?他現在怎麼個意思?還單身嗎?你倆有戲沒戲?”趙東那邊還在說。
深夜本來就容易把電流聲放大,趙東還跟點了串鞭炮一樣,問題一個接一個,噼里啪啦炸個不停。
俞銳把手機挪開半米,等他消停下來才湊近耳朵,無奈地說了句:“都多大年紀了,你能不能不那麼八卦。”
這話趙東聽著就不樂意,嗓子一沉道:“誒,給我摸著你的良心說話啊,我這開著會跑出來給你打的電話,我那是八卦嗎,我是關心你。”
“行,是關心,收起你那點兒關心吧趙總,出個差還不夠給你操心的。”俞銳笑了聲,也沒跟他爭這個,“你忙你的,回來再說。”
俞銳不想跟他多說,沒聊幾句就把電話掛了。掛完電話,俞銳伏在欄桿上,重新又點了一根煙。
他當然知道趙東是關心他,都三十多了還分不出這點好賴,那他也算白活了。
但電話里實在沒什麼好說的,俞銳也不知道說什麼,他自己腦子里都一團亂麻,怎麼說?
能說清楚的話,他也不至于三更半夜不睡覺,躲陽臺上一根又一根地抽煙了。
霍驍半夜起來喝水,看到辦公桌前的電腦還亮著,以為是俞銳忘記關了,于是捧著水杯過去。
客廳的門沒關,海風從陽臺灌進來,咸膩里還有一大股煙味兒,霍驍隨即一愣,視線過去看到了俞銳,以及俞銳指間閃爍的一點橙色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