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徐頌行可是今年諾獎的熱門候選人,你師兄跟著他,前途不可限量啊。”霍驍突然幽幽地說了一句。
“諾獎?”侯亮亮驚得瞪大雙眼喊出一聲,惹來前排觀眾轉頭警告。
侯亮亮小聲道歉,之后捂著嘴壓低聲音說:“大神果然是大神,我等凡人做夢都不敢想。”
“要這麼說的話,我就有點好奇了。”霍驍看看顧翌安,又側頭看看俞銳,“你和你那位顧師兄,當年在學校里到底誰比較受歡迎,誰更厲害?”
俞銳白他一眼,無語道:“你多大年紀了,還問這種沒營養的話?”
霍驍卻撇撇嘴,未置可否地看向侯亮亮。侯亮亮脖子一縮,坐回原位,這是送命題,他可不敢答。
臺上的顧翌安身穿一件白色襯衣,手里握著一只電子,中英文自如切換,舉止從容,視線專注而柔和。
俞銳靠著椅背,靜靜地看著。
這樣的場景于他而言并不陌生。
早在學生時代,顧翌安就經常參加各種各樣的活動和演講,不管什麼時候,那身白襯衣穿在他身上永遠是整潔又干凈的。
英俊帥氣的學長,放到哪里都亮眼,別說學校里的男男女女了,就連俞銳自己看著也一臉癡迷。
所以每次演講結束后,四下無人的地方,俞銳總是拽著顧翌安的脖子又啃又咬,直到把人一件好好的衣服霍霍得沒法見人了才肯善罷甘休。
畫面切換,臺上屏幕閃過一張藍黑相間的神經細胞圖,接著是一段視頻,演示的是COT103疫苗與替莫唑胺在放化療過程中產生的藥物促進作用。
視頻放了半天,俞銳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他不知何時開始晃神,視線里的顧翌安逐漸虛化成十多年前的顧翌安。
那會兒他倆都還在醫大,俞銳經常跑到實驗室守著顧翌安做實驗,也不吵他,就老老實實自己看書睡覺,或者盯著顧翌安發愣。
有一次他趴桌上無聊到玩兒自己的手指,顧翌安看他一眼,笑著問他:“喜歡看星星嗎?”
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問出這麼一句,但俞銳直起身,想也沒想就回:“喜歡啊。”
于是顧翌安坐在顯微鏡前沖他招了招手,說:“過來,翌哥帶你看腦海里的星星。”
直至今日,俞銳都能記得自己當時有多震撼。
他第一次對著顯微鏡,看到數以萬計的神經元在鏡片下不斷地閃爍流動,如同窺視著一片浩瀚無垠的宇宙。
“這是運動和頂葉皮層,參與的是運動和感知區,旁邊網狀的是視覺皮層,位于大腦后部,處理的是視覺信息。”視野內的切片不斷變換,顧翌安以環抱的姿勢站在他背后撥動旋鈕。
然后,顧翌安輕聲問他:“好看嗎?”
“好看!這也太神奇了!”他毫不掩飾地發出驚嘆,隨后又不停地向顧翌安發問。
最后,顧翌安對他說:“這就是大腦里的億萬星辰,它始終就在那里,但你得走向它,走向它的宇宙深處。”
霍驍問當年他倆誰更厲害,這話在俞銳這里,根本不用問。
該怎麼說呢?
有些人,生來就是帶著天然的使命的。
于他而言,顧翌安不僅僅是曾經愛到骨子里的人,也是他前三十年人生中最重要的引路人,是他仰望的第一座燈塔。
即使是在最黑暗的夜里,顧翌安留給他的那束光,也能穿透所有塵埃傳遞給他溫度和力量。
這場匯報俞銳到底還是沒能聽完,腦子里閃過太多以前熟悉的畫面,繁雜的思緒像野草一樣纏上來,勒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他躬著身子離開,往后門走,到門口時又剎住腳步。
顧翌安能取得如今的成就,俞銳一點也不意外。
但即便是顧翌安和他再無關聯,即便只能這樣遠遠地看一眼,也沒人會比他更引以為傲,更以他為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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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會場后俞銳拎著電腦去了休息室。即便出來參會,科里需要他操心的事也不少。
趁著這點時間,他隨便找了一處靠窗的位置坐下,先過完工作群里住院醫發來的病程記錄,接著又回了幾個工作電話,遠程溝通之前手術病人的恢復情況。
處理完這些,俞銳剛拿起咖啡杯,身旁忽然落下一道人影。
俞銳抬眸看清來人,臉上閃過一瞬的驚訝。
他是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徐頌行,更沒想到的是,徐頌行頷首一笑,站到他對面問了一句:“不介意我坐這兒吧?”
“您隨意。”俞銳抬抬手說。
酒店服務員端來一杯現磨咖啡,放到徐頌行面前。徐頌行點頭沖對方說了聲謝謝,隨后攪動著咖啡杯,問道:“周遠清怎麼沒來?”
對話的時候不便再處理公務,俞銳于是闔上電腦,說:“老師工作上有別的安排,不方便過來。”
“不方便?”徐頌行輕笑一聲,“是有工作不方便,還是忙著帶自己的小外孫女不方便?”
俞銳愣了愣,又說:“徐老您說笑了,確實不太方便,老師這幾年身體不太好,大部分時間都在家里調養。
”
“身體不好?”徐頌行抬起眼皮看他,“什麼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