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的,人反正已經過來了。
俞銳甩甩頭,笑著求饒:“我沒這意思,暮哥別開我玩笑了。”
不過,顧翌安剛一走近就被人橫插了一杠。
“hello—,這位顧教授,久仰大名啊。”霍驍不知從哪兒又冒出來,沖顧翌安搓出個響指。
“自我介紹一下,霍驍,俞銳的朋友。”霍驍故意把朋友兩個字咬得異常清晰,好像生怕別人聽不出別的什麼意思。
徐暮挑起眉毛,往他和俞銳身上來回掃了好幾眼。
顧翌安表情倒是沒變,依舊掛著點溫和的笑意,舉杯禮節性回了他一句:“你好,顧翌安。”
這種場景不搞事那就不是霍驍。
他搭上俞銳肩膀,隨口又問:“所以,顧教授和我們俞醫生之前就認識?”
顧翌安視線從俞銳身上輕掃而過,隨后點了點頭說:“認識。”
“校友?同學?還是...”霍驍不依不饒。
顧翌安輕扯嘴角:“這句話你應該問他。”
俞銳皺起眉毛:“他是我同系師兄。”
兩句話幾乎同一時間脫口而出。
說完俞銳一愣,顧翌安卻盯著他看了好幾秒,之后淡淡道:“的確,我是他以前同系的師兄。”
氣氛多少有些尷尬,徐暮把顧翌安給叫來,完全沒想到會突然殺出個不認識的霍驍。
徐暮捂著嘴輕咳兩聲,想著怎麼圓場,霍驍倒是很識時務地選擇適可而止,推著他說:“行吧,既然是這樣的話,就先不打擾你們敘舊了,你們先聊著,我們去別的地方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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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幾道小門出去都有一塊四四方方的小陽臺。
雕花木門將推杯換盞的調笑聲阻隔在室內,俞銳伏在欄桿上,視線落入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一步之外,顧翌安左手握著一只高腳杯,另只手插進西褲口袋,白色襯衣挺直平整地貼在身上,跟清冷的夜色融為一體。
靠海的地方,晝夜溫差大。今晚俞銳沒少喝酒,站在這里冷風一吹,胃都跟著打了個冷顫,揪緊著有點疼。
他勉強撐著,淡淡地笑了聲,開口道:“好久不見。”
顧翌安“嗯”了聲,接著說:“是挺久的。”
過了會兒,他突然又問:“是多久沒見了?”
俞銳安靜一秒,回:“十年。”
“那是挺久的。”顧翌安舉杯飲下大半,“剛那位——”
“他也在八院。”俞銳接得很快,“霍驍這人一向不正經,他的話要有什麼讓你不舒服的地方,你別放心上,他沒有惡意。”
俞銳本意只是想化解之前的尷尬,但這話落進顧翌安耳朵里卻變了味道。
“你也會有替朋友解釋的時候。”顧翌安很輕地笑了聲,嗓音又低又沉,“看來十年時間,還真是能改變很多。”
俞銳一怔。
朋友這兩個詞,今晚怎麼聽怎麼刺耳。他動動嘴唇想說點什麼,門卻突然被人推開了。
有人看到顧翌安,于是過來打招呼,顧翌安禮節性地跟對方聊了兩句,等人走后,俞銳旁邊的位置也跟著倏然落空。
顧翌安往外挪了兩步移到暗處,和他拉開有一米距離。
這窄窄的一米被廳內暖黃的燈影所覆蓋,他倆一左一右站在兩邊,就像分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胃里燒疼得厲害,俞銳微躬著身子,避開剛剛的話題問:“什麼時候回國的?”
“昨天。”顧翌安回。
看他整個人都有些懨懨的,顧翌安明顯地皺了皺眉,輕聲問:“跟我在一起讓你很不自在?”
這句話來得很突兀,甚至夾雜著一絲半縷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不僅俞銳一下沒反應過來,就連顧翌安自己都有些詫異。
俞銳愣了兩秒,立馬搖頭:“沒有,沒有的事,胃有點小毛病,不是因為你。”
“沒有不想看到你,真沒有。”俞銳雙手虛握著,拇指來回在指節上摩挲,笑著又說,“我只是沒想到,有些意外..”
顧翌安側眸看他一眼,而后淡聲回了句:“我也沒想到。”
俞銳臉上一僵,再次轉移話題:“這次回來準備呆多久?”
“還不確定,研討會結束還有幾個城市的合作方邀請我們過去。”
“...會回北城嗎?”
“不一定。”
對話中斷在這里,誰都沒有想好下一句。
俞銳余光里是顧翌安的側臉,眉骨很高,朦朧的夜色勾畫出硬挺的鼻子,下頷線條利落流暢,就連面部骨骼都帶著極強的棱角感。
那是一張極帥的臉,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
只是臉部的輪廓更深了,獨屬于學生時代的清雋柔和已經在這十年間逐漸褪盡,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間讓俞銳近乎陌生的冷峻和成熟。
“老師還好嗎?”顧翌安突然問。
情緒都在心底翻涌,面上始終不露半分,俞銳笑著說:“都還挺好的,就是身體有點不如以前了。”
顧翌安點頭“嗯”了聲。
“你要是回去的話,可以去看看他,他還挺惦記你的。”俞銳又說。
顧翌安沉吟片刻:“我知道,有時間我會去的。”
接著又是一段長久的沉默,誰都沒再說話,各自盯著遠處海面上點點漁船燈火發呆。
舊愛重逢就像掃雷,一不小心就容易點炸。
做賊心虛的人總裝著一副舉重若輕的樣子,想問的不敢問,想說的不敢說,最后能出口的,反倒屈指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