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離斷血供,還是游離瘤體,甚至最后的吸附切除,俞銳的每一刀都穩穩落在它該落的地方,分毫不差。
術中核磁檢測完成后,俞銳推開顯微鏡,起身離開手術室。侯亮亮一臉崇拜地追著他出來:“俞哥你就是的我偶像,幾乎百分之一百的切除率啊,簡直絕了!”
七八個小時沒吃沒喝,俞銳站在飲水機前接連灌下好幾杯清水,嗓子才算舒服一些。侯亮亮守在旁邊噼里啪啦說個不停,吵得他頭疼,俞銳捏掉紙杯往他手里一塞,轉身去了淋浴室。
“小猴子又拍馬屁呢,你偶像理你了嗎?”姜護士端著器械盤出來打趣他。
“我偶像面冷心熱。”侯亮亮歪在墻上盯著淋浴間的門,“況且就算是拍馬屁,我這也是發自肺腑的拍馬屁。”
姜護士笑著往外走,侯亮亮跟上去打聽情況:“對了姐姐,我這正選導師呢,你說俞哥能答應帶我嗎?”
“我估計夠嗆,你們醫大過來的,十個有九個都當他是偶像,排隊能排二里地去。”姜護士回頭瞅他一眼,“何況俞主任從不帶學生。”
說是這麼說,等俞銳洗完澡出來,侯亮亮依舊毫不猶豫貼上去,跟塊狗皮膏藥似的。
術后二十四小時尤其關鍵,俞銳到監護室查房又交待給住院醫一些術后護理的關鍵細節,最后才回到辦公室。
剛進門還沒五分鐘,侯亮亮又捧著病歷夾進來找他簽字,俞銳接過掃了兩眼,隨后掏出胸口袋里一只藍色鋼筆。
像這種加墨鋼筆市面上基本已經淘汰了,俞銳手里那只看著也有些年頭,筆身掉漆嚴重,筆尖也磨損得厲害。
俞銳在紙面劃了兩道,鋼筆沒出墨,侯亮亮趕緊掏出自己的簽字筆:“俞哥用我這個吧。”
“不用。”俞銳擺手拒絕,扣上筆帽又甩了兩下才把名字簽上去。他問侯亮亮:“今晚是你值班?”
侯亮亮點頭說是。
俞銳將文件遞還給他,轉身脫了白大褂說:“我下班了,今晚手術的小女孩你看著點,有什麼情況隨時打我電話。”
說完長臂一揮,抬腳就走。
“好咧,俞哥。”侯亮亮抱著病歷夾追到門口,最后目送他轉進拐角消失在走廊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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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的六月,暑氣正盛。
醫院出來,俞銳隨手招來一輛出租,車里溫度打得很低,車門剛拉一半冷氣就糊了他一臉。
“師傅,麻煩去杏林苑。”俞銳坐到后排報出目的地。司機透過后視鏡看他兩眼,隨即方向盤往左掛了個彎。
之后俞銳再沒說話,低著頭處理手機上積壓滿屏的信息。
劃到最后,是沈梅英發來的語音。
俞銳點開語音條,傳來的卻是老院長中氣十足又帶著明顯不悅的聲音:你媽問你,什麼時候回家吃飯?
俞銳怔了一下,頓時樂了。
他爸也真是夠可愛的,每次叫他回家都打著他老媽的旗號,這回干脆連自己的微信都不用了。
算算時間,的確有一陣沒回去了,剛好明天休班,于是俞銳發給他爸:明天就回。
杏林苑嚴格來說離他父母那兒不算遠,走路也就二十多分鐘。只是他工作太忙,周末都少有休息的時候,更別說平時上班了。
司機來回來去地瞅他,最后還是沒忍住問:“你是醫大的學生?”
“不是。
”俞銳按掉手機屏幕笑笑說,“我都畢業好多年了。”
“不太像。”司機有些驚訝,又看他兩眼,“你這模樣,看著頂天也就二十五六。”
二十五六?他都快三十二了。
俞銳沒再說話,轉頭看向窗外熱鬧的大學小吃街。
“你要去的是東院旁邊那個杏林苑是吧?”都快到地方了,司機還在跟他確認。
俞銳‘嗯’了聲,說就是那個。
東院是八院的老院區,杏林苑是八院自建的家屬樓。這一片是大學城,醫大省大還有理工大都在附近。
俞銳大三就搬進了杏林苑,那會兒西院還沒建好,住這兒很方便。
現在不行了,西院和這邊隔著二十多公里,新城區到老城區路又是最堵的,俞銳卻一點沒有要搬的意思,寧愿路上來回來去地折騰,每天還得早起大半個小時。
跟有病似的。
所以不怪司機多嘴,大晚上從八院門口拉個人,繞半天又去了另頭的八院,十回有八回司機都會多問他兩句。
晚上十點剛過,正好趕上晚自習下課,大學城里擺攤的小商販和出來吃夜宵的學生把兩條路堵得水泄不通。
俞銳拍拍前方座椅靠背,示意司機停在路口,自己走回去。
杏林苑在醫大南門正對面,樓齡雖老,位置卻清幽安靜。
俞銳住在六樓頂層,獨門獨戶獨享一片大露臺,唯一缺點就是得爬梯上樓。
熬了兩天沒睡覺,倦意在推門進屋那一刻席卷全身,俞銳打著哈欠往里走,洗漱換衣全程都在打瞌睡,躺到床上幾乎沾枕就睡。
這一覺睡得很沉,以至于床頭手機都響完兩遍了,俞銳才跟夢游似的接起來。
“俞哥,701高速車禍,一輛大巴和一輛重卡相撞,車上有三十多個人受傷,救護車剛到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