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貴寶不知道自己被發現了,他心里全是疑惑,這是地獄嗎?可為什麼地獄這麼破舊?這木屋子甚至是漏風的,而且地獄里的鬼差也看起來這麼寒酸的樣子,穿粗布短褐,草鞋,桌上只有一碟咸菜就米飯。
不對,鬼差不能吃飯吧?那這個是人,那自己呢?死了之后化成鬼來找這個窮漢子吸陽氣嗎?
他吳貴寶活著的時候做不了壞人,死了倒變成個壞鬼了,也算是實現了個愿望。
“這位大哥,你,你能看得見我嗎?”吳貴寶開始測試自己是不是一只鬼,很小聲地發出聲音,只露兩只眼睛緊張地看著孔三。
自己又沒瞎,怎麼會看不見他?孔三心里納悶這小太監在搗什麼鬼,假裝沒聽見,繼續吃著飯。
看不見?吳貴寶掀被坐起,又很刻意地咳了兩聲,那漢子仍舊埋頭干飯,像沒聽見。
吳貴寶對關于自己變成鬼的猜測越來越堅信了,走到桌邊,伸出手小心地在漢子眼下晃了晃,對方還是沒反應,吳貴寶感覺出有趣,接著又一指頭戳在了漢子的胳膊上,結果卻意外的,手指沒有虛無地穿過漢子的胳膊,而是真的戳在了他硬邦邦的腱子肉上。
吳貴寶:“…………”
“嘿!!!”
孔三突然轉頭,兩手沖他做爪狀,粗沉著嗓子猛地大喝了一聲,一張臉表情猙獰齜牙咧嘴的。
吳貴寶登時嚇得大叫一聲朝后跌了個屁股墩,連滾帶爬地躲到了角落蹲著,抖著聲音:“你,你……”
孔三先是被吳貴寶夸張的樣子逗得一陣哈哈大笑,而后道:“我怎麼了我?你把我當瞎子聾子,我還不能嚇唬你玩玩?”
吳貴寶:“你能看見我……那我沒變成鬼嗎?”
孔三皺起粗黑的眉毛:“變鬼?你以為自己死了嗎?你沒死,我孔三救了你,小子,起來吃飯不?外邊灶上還有飯,自己去盛。”說完手朝門外做飯的草棚一指。
沒死……
吳貴寶心里頭頓時涼了一半,整個人被抽去了精氣一般,明亮澄澈的雙眼也瞬間黯淡了下去。
他點點頭,默不作聲起身走出去,遠遠的便看見了那條河,仿佛看見歸宿,邁步朝河邊去,在成田營地里遭受欺凌的一幕幕又浮現在他眼前,多用這具骯臟的身子在這世上活一刻,他都覺得難以忍受。
吳貴寶走進河里,任由河水漫過自己的腿、腰,直到淹至胸前,忽然背后一條結實的手臂伸出來繞過自己胸前撈住便往回拖。
孔三把掙扎著的吳貴寶扔在了岸上,看著小太監臉上脆弱地淌著淚,心里直覺得可憐心疼,但還是虎著臉兇巴巴道:“你小子也太不厚道了!老子把你救上來,照顧了你三個月!地里的莊稼都荒廢了!你這剛一醒就要去死,那我地里的莊稼不是白白枯死了?!”
孔三故意往夸張了說,心想不管怎樣先拖住他尋死的心,小太監還這麼年輕,人生還長著呢。
“你想死可以,把我地里的莊稼給我種回來再去死,現下已經遲了三個月,我一個人種,趕不上時候了,你得幫我一起種,不然我明年開春沒米下鍋,好好一個漢子就得活活餓死!”
孔三煞有其事道。
自己死了沒關系,但是竟然會連累一個無辜的人因為自己餓死,吳貴寶坐在地上,抽抽嗒嗒的,暫時不敢死了。
從河邊回去之后,吳貴寶整個人就像一團陰著雨的云似的,看著很軟然而冷冰冰毫無生氣,也不進屋去,就濕噠噠坐在門口。
“你是想讓自己風寒死掉嗎?”孔三粗聲粗氣數落,“然后把我也害死?進去把衣裳換了!”
人家救人是一片好心,自己死過一次,已經是寒了二寶哥的心了,可不能再害了這位大哥。吳貴寶稍稍振作起來,聽話地進屋去。
孔三拿了自己的一身衣服擱在椅子上,就出門去了,走的時候道:“我去山上看看布的陷阱有沒有獵到東西,灶上的飯菜你吃了,然后替我收拾干凈,把碗洗了,嗯?”
論聽話乖巧,吳貴寶是專業的,即便心像死灰一般,還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
等孔三走了之后,吳貴寶關上門來換衣服,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的衣服不是那身太監服了。
那位大哥給自己換了衣裳?那,那……
吳貴寶又認了認褻褲,發現褻褲沒換過,還是自己的,稍稍放下心來,覺得那位大哥有可能沒有發現自己是個太監。
孔三嘴上說去后山,實際上爬上屋頂盯了足足一個時辰,看見小太監換了干衣服出來,吃了飯洗了碗,把灶上收拾得干干凈凈,又提著桶去河邊,沒跳河,只是把換下來的衣裳洗了接著就又回來了,才放心下來,去了后山。
夜色籠罩河岸邊的一切,孔三提著兩只野兔子回來了。
遠遠看著小木屋里亮著燭火時,驟然愣住了,他獨居這麼些年,這還是頭一回夜里回家的時候屋里頭點著燈。
心里突然涌起一陣暖意,孔三加快腳步回到家,一回去便聞見灶上飯菜香氣,心里又是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