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忽然有人輕輕推了推我肩膀。
我睜開眼,喘氣,看見周亭站在我身前,皺著眉神情擔憂。
“公公去床上睡?坐在這兒要著涼的。”院首也在。
“床上睡……床上睡。”我起身,擦了擦臉上的濕潤,朝床走去,在屏風里側脫去了沾著血的外服,上床跨過趙煜風在他身邊睡下。
“公公,給您開服安神藥?”院首問道。
“不用,”我一把抱住睡得死沉的趙煜風,耳朵貼在他胸口聽見了他的心跳聲,小聲道,“我的安神藥在這兒……”
四個時辰后,未時,成田軍再次發起攻城戰。
西城門城門候朱永燁想了個好主意,把稻草人用草繩綁在了垛墻上,雖然現在是白天,草人容易暴露,但可以用來稍微掩護一下弓箭手也挺好的。
且實際上,成田軍發現城墻上有草人之后也并沒有停止放箭——他們有的是箭。
甕城不再有敵軍進去,那地方進去就是活靶子,被四面集中圍射,一個也別想活。
但他們沒放棄從攻城梯上進攻,即便知道從城墻上攻上來的士兵并不能和外邊的里應外合打開城門——因為衍州已經沒有了實際意義上的城門。
孫鴻光想的是打消耗戰,只有攻城梯上不斷有人上來,城墻上的守城將士才會不得不從掩護里出去對付攻城梯上的入侵者,如此一來,便給他們的弓箭手創造了百步之外殺敵的條件。
“他們的弓箭手太多了!比昨天又足足多了兩倍!”弓箭手統領秦剛過來,躲在垛墻下邊,紅著眼睛喊,“一個時辰,我的人死傷了兩千!”
這麼多?!
我愣了愣,道:“成田軍呢?”
“大概三千。”秦剛道,“可他們有二十萬人,咱們只有六萬,再這麼打下去,弓箭手要耗光了!”
敵我數量懸殊,兩千換三千的打法是不行的。
“去把幾位將領都叫來,去箭樓!商量下辦法!”
箭樓里,幾個將領都集齊了,弓箭手統領秦剛一進來,把頭盔摘了就往地下砸,罵了聲娘,蹲在地上抱著頭悶聲哭了起來。
其他幾個武官也沒什麼好臉色。
甕城失去作用后,成田軍也調整了作戰策略,我們現在徹底暴露了人少帶來的劣勢,我心里不得有些發憷。
“報!”箭樓里還沒人開口,又一個士兵進來了,道,“成田軍派了一萬人,正在挖水關。”
我想了想,道:“去回,水關盡全力守住,拖時間,讓里面的工匠有時間盡量把假甕城修厚一些。”
一個武官不滿道:“謝公公,他們挖開水關之后發現里面是甕城,不會攻進來的,水關也要拖時間,又得耗掉多少人?”
“修得厚些總歸保險些。”我心里有些發虛,但實在有些怕,只修薄薄一層,還是太冒險。
城不能被攻破,一旦被攻破,敵軍長驅直入,一切就都完了。
“兵員損耗太大了,他們今天有近五萬弓箭手,咱們這邊的弓箭手但凡冒頭,就被射倒了,得想法子減少士兵的傷亡人數。”朱永燁道,“減少傷亡人數,拖夠了時間,就有贏的希望。”
甘承恩登時就駁他:“你西城門并沒受到成田軍主力的攻擊,城門候大人,話別說得太輕巧了,他們今天的用的攻城梯全是經過加固的,城墻上的滾石已經用完了,只能用火攻,可是他們的梯子很難燒斷,我覺著,不太能擋得住。
”
箭樓里氣氛一時十分低迷。
“會有援軍來的,大家振作些。”我強裝鎮定道。
甘承恩:“這麼個打法,只怕撐不到援軍來,咱們的六萬人就耗光了。”
“得把攻城梯砍了。”我說。
“怎麼砍?攻城梯上他們的人像螞蚱一樣擠在上面,讓咱們的人下去砍梯子?你怎麼不說直接送盤餃子餡給他們?”
我想起趙煜風曾經教我的那些,道:“城里還有稻草麼?往城外投擲濕的稻草,燃起濃煙遮蔽他們的視線,再用火油燒起火帶稍稍阻隔他們的攻勢,為去砍攻城梯的士兵拖延時間,把攻城梯上的兵清了,爬下去砍梯子,砍完把人拉回來。”
弓箭手統領秦剛站起了身,抹了把臉上的眼淚,頹然道:“時間不夠,他們弓箭手太多了,盲射也能亂箭射死去砍攻城梯的士兵,只怕到時一架梯子沒能砍斷,又白白犧牲了士兵的性命。”
可是還有更好的辦法麼?我想不出來了。
“兩個人一組下去,一個負責背盾。”朱永燁道,“總得試一試?總之不會比現在更壞了。”
其他人都不吭聲,我猶豫了一瞬,道:“我也下去,盧青替我背盾。”
眾人臉色瞬間一變,甘承恩直接便笑了:“呵,公公您的性命可是最金貴的,萬一傷了一根手指頭,咱們這些人,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我的輕功還行,會比尋常士兵動作更快。”我道,“我若死了不用你們負責,是我自己硬要去的,只求你們守住這座城,撐到援軍來,禁軍的使命就是保護天子……咱家希望你們盡職盡責。”
他們看我的眼神終于有些了變化,我戴好銅頭盔,出了箭樓。
新的作戰計策傳達了下去,大量濕稻草被運上了城樓,還有一些大石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