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嗎?”我窘迫道,“我還不大明白這些禮數上的事……當秉筆可太難了,也無趣得很。”
白臉的于沛眼珠子轉了轉,繼而眼里帶著親切的笑道:“公公年紀輕,也是正常的,公公不必往心里去,這還是頭一次見到謝公公本人,公公今日怎麼陪著圣上上早朝來了?早起可辛苦。”
“好奇上早朝什麼樣兒,就跟過來了。”我裝出好奇的樣子道,“頭一次見我?那是怎麼認出我來的?”
于沛笑道:“圣上早朝時屢屢看向公公,公公又如此的年少俊秀,想必就是那位頗得圣上器重的謝公公了。”
我低了低眼簾,表露出些許尷尬與憤懣的情緒來,道:“這種器重……”
兩個文官表情變了變,于沛看了看左右道:“謝公公,這是在垂拱殿,你年少居高位,說話還須注意些的好……圣上折回來了,出什麼事了?”
我回頭一看,果然見趙煜風下了朝又回來了,正大步流星地朝這邊來。
“可能是找我回去,他總這樣,一會兒見不著我就生氣,兩位大人,你們快些走吧,待會兒當心被遷怒了。”我沖他們倆拱了拱手。
于沛和馬昌松表情訝然,對視一眼,立即快步走了。
趙煜風所經之處,朝臣們全都駐足行禮,已經走遠了的人也回頭來看,大概都在奇怪趙煜風為什麼回來了,而且還出了垂拱殿,來到了廣場之上。
“一會兒沒看住,便跑得這麼遠。”趙煜風皺著眉,抓住我一只手握了握,數落道,“誰讓你這麼早起床?這麼冷的天,瞧你手凍的。”
趙煜風全然不顧還未散盡的文武百官目光,將身上披風解下來披在了我背上,而后拉起我兩手在他手里捂了一會兒,又捧著朝我的手呼熱氣。
文武百官們:“……”
第106章 體寒有什麼可治的?
年關將至,天氣越來越冷了,被含章殿的地龍和熏籠慣壞了之后,現在出門時間稍微長一點兒,我就冷得縮在狐毛大氅里。
于沛在點茶,沸水熱氣白如牛乳,和于沛說話時噴出來的霧氣混在一起。
他把茶盞輕輕推過來,我端起一看,只是普普通通一杯茶而已,有些失望地喝了一口,繼而發現用的茶粉也是普通的茶粉,便不動聲色隨手擱在了一邊,看著春風樓雅間里十幾個穿著常服正在吟詩作賦的京官們有些出神——我聽不懂他們的詩。
自從一個半月之前和于沛馬昌松兩人在垂拱殿前接觸過,之后又聊過幾次熟絡起來,三人便經常隔三差五地約在宮外喝茶吃飯。
一個月前我讓內官監把京郊一塊原本要撲買招標的林地,直接直接以低價賣給了馬昌松的叔叔,又半個月前我哄著趙煜風給于沛升了次官,于是出宮時,跟著于沛馬昌松兩人一道找我玩的文官武官就更多了,其中甚至有兩個姓虞。
“阿嚏!”
我實在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雅間里驟然一靜,全都看向了我,其中有三個人是新來的,一直不太敢看我,直到這個噴嚏,才大膽地把視線落在我的臉上。
于沛和我最相熟,他第一個出聲,笑道:“謝公公如此怕冷?”
“這個炭盆火太小了。”
我抽了抽鼻子,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因為安靜,聽得十分清晰,新來的那三個里頭,當即便有一人流露出嫌棄的目光。
于沛喚人又端了個炭盆來,大概是意識到進來這麼久了還沒什麼人和我搭過話,便起了個話頭道:“公公這件氅,毛料真是極好,像是貢品。
”
眾人仿佛被提醒,一個兩個都開始聊我的狐毛大氅,裝成很感興趣的樣子,他們也知道我不通詩文,但又不得不討好我這個沒文化的太監。
聊得熱鬧起來放松起來了,其中坐得近的一個甚至上手摸了一把:“喲,這領子上還繡著一條……”
一條五爪金龍。
話到一半戛然而止,滿室京官看著我的大氅表情愣怔,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聊下去了。
摸我大氅的那個武官表情惶恐而尷尬,道:“公公果然受圣上器重……公公用的大氅上竟然能被賞賜繡上……”
“這不是我的大氅,今年冬日嚴寒,北方的運河凍住了,本該在上月送進京的狐皮滯留在路上了。”我打斷他的話道,“這件是皇上自己的,比尋常狐皮氅要暖和些,讓針工局改小了讓我穿。”
眾人的表情更驚訝了,睜大眼睛看著我。
我:“不過我不喜歡,你們誰要看得上,我可以送給你們。”
“這萬萬不可!”
“下官惶恐!”
一屋子人登時緊張害怕起來,連連擺手搖頭。
一個新來的勸道:“既是御賜,又豈有不喜歡的道理呢,公公快別說笑了。”
我:“不喜歡它的主人,自然也就不喜歡這東西,這不很正常嗎?”
眾人又是一頓驚嚇,不過于沛和馬昌松則已經習慣我這種話了,半個時辰后,有一個送了我蝴蝶琥珀石的小京官,得到了我為他在御前說好話的允諾,聚會便散了。
我捧著手爐從春風樓出來,正要上馬車,于沛快步追上了我,小聲道:“謝公公,姜尚書想見您一面,明晚戊時正刻您看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