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煜風輕聲道:“我娘親生前住的地方,她在這里生下的我。”
于是我也知道他讓我提著的籃子里裝的是什麼了——想必是紙錢供品一類。
我們在主屋里的供桌前插上線香和香燭,點燃了紙錢燒在銅盆里,又擺上一碟冬日里難得一見的水果,和一碟炙鹿肉。
對于一個皇帝的母親來說稍顯簡陋了,但趙煜風現在確實不能大張旗鼓地祭拜他的生母。
“她也不在乎這些,”趙煜風淡淡道,“我只是想帶你來這兒待一會兒,讓她看看,她兒子如今身邊終于有人了。”
我點點頭,表示明白,一邊往銅盆里擱紙錢一邊道:“阿姨您好,我叫謝二寶,您應該知道我,我以前就在這兒打掃您的屋子,實在對不住,我現在是您兒子的男人了,我們倆搞了斷袖,但是您放心,我一定會對他好的,雖然是斷袖,但是我們兩個已經互通心意,以后我會教他笑,教他說人話,他這張嘴可不會說人話了……”
趙煜風:“嘖。”
我不滿:“干嘛,我和阿姨聊聊天還不許嗎?”
趙煜風看著我:“叫娘親,或者母妃。”
行吧,雖然還沒結婚……算了,我和趙煜風這輩子哪能結得了婚呢?和宦官成親,御史臺的言官上的彈劾折子都能把我給埋了。
“娘親,”我道,“我們會好好過的。”我在這里待多久,我就會對趙煜風好多久。
燒完之前我們又坐了一會兒,榻上沒有軟墊,趙煜風打開柜子拿了一個出來給我墊著。
“那次我來找你,見你唱著歌在燒紙錢。”趙煜風忽然問道,“你是在祭奠這冷宮的主人嗎?”
那是好久之前了,當時我是在祭奠趙煜風他娘嗎?不是,并且現在說不太合適。
我也想到了一個問題,用問題回應問題道:“那次在燕青山,山上那座墳包……”
趙煜風眼神閃爍一下,流露出心虛的神色,清了清嗓子,轉移道:“回殿里去了?”
看樣子他的答案也不適合現在說。
我表示同意。兩人仍舊牽著手回去,趙煜風將我手在手掌里攥得緊緊的。
剛一回到殿里,傳話太監便有一則消息。
“謝公公家里人托人送信進宮來,問您想不想家,說家里現在寬裕了,要贖您回去。”
“啊?”來這兒好幾個月了,我自認唯一的親戚就是管公公——干親。現在突然冒出家里人來,還說要贖我出宮,我真是受到了驚嚇。
那謝家手頭再寬裕,能寬裕得過皇上嗎?而且這家人對于我來說,根本不認識,是完全的陌生人。
正想回絕,趙煜風卻在我耳邊道:“雖說謝家人其實與你沒有關系,但你若想家了,想感受感受同家里人相處的溫暖,倒是可以回去看一下。”
是哦,他這麼一說我又有點兒動心了,確實我很懷念溫馨的家庭生活,雖然把兒子賣進宮來當太監是很殘忍,但我用了這副身體這麼久,卻對他的身世他的家人毫無了解,心里還是好奇的,也許謝家人也是有逼不得已的原因呢?
可是一個人回去又有些怕,畢竟謝家人我都不認識,我轉頭看向趙煜風。
短短一瞬,趙煜風領會了,道:“朕微服,陪你一道去?”
第104章 馮大人,您的官職,比京兆尹高嗎?(劇情)
馬車緩緩駛過熱鬧喧囂的朱家橋,繼而到了南斜街,我撩著簾子,在街上找一家叫“謝大年店”的飯店。
前兩天我回了那條口信說我過兩日會回來看一看,且為了避免麻煩,告訴他們我因一次意外腦袋受傷,已將入宮之前的事都忘了,謝家又陸續往宮里送了兩封長信,細細說明我入宮的原因,以及我入宮之后家里情況變化。
原來那個時候謝二寶的父親病重,母親重病身亡,祖母也疾病纏身,家中只有一個十六歲的兒子和十七歲的女兒謝小環。
先前給母親治病下葬已花空家里積蓄,還欠了債,僅靠兩個少年人在外掙些微薄的苦力錢不足以支撐父親的藥錢和家中口糧。
此時唯一的路就只要姐弟兩人去賣身,但謝二寶不忍心看姐姐賣身進大戶人家當丫鬟,怕被主人看中了遭欺負,若是再碰上那厲害的正妻,說不定連活路都沒了,便自己選擇了賣身進宮,想著說不定來日還能掙個好前程。
只可惜謝二寶在凈身臺上時里子就換成了我謝洲,而我對他的打算一無所知,本來分到還算不錯的御廚,結果卻主動和劉雙九換到了毫無前程可言的冷宮去。
好在現在也誤打誤撞,當上了司禮監秉筆,算是實現了這身體前主人的愿望了。
“是不是這家?”正思緒飄散,忽然趙煜風拍了拍我肩。
我回過神去看,只見馬車右前方確實出現了一家掛著“謝大年店”幡子的飯店,緊挨著一條小巷的巷口,和信上描述的一模一樣。
剛從馬車上下去,便有一妙齡女子從店里出來,沖我大喊了一聲:“二寶?!”
我定睛一看,見那女子眉目明亮唇紅齒白,穿一身粗布衣裙,抿著唇,雙眼濕潤發紅地看著我,一張臉和我有七八分相似,想來必是謝二寶的姐姐謝小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