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掀簾而出,夜風吹散我酒意,我步履不穩地朝回走,路旁有人以探究和揶揄眼光打量我。
“咱家也是你們能瞎打量的?!”我陡然怒了,厲聲斥道。
偷瞄我的兩個灰衣太監立馬慌了,站在原地頭低得要墜下來一般給我道歉賠罪,我看著他們卑微懼怕的姿態,心里涌上一種難言的怪異感覺,沒搭理他們,轉身回了管公公帳子里。
“回來了?”管公公睡覺淺,我一進去他就醒了,披著外衣起身來看我,摸摸我肩膀和胳膊,一臉擔憂道,“皇上沒把你怎麼著吧?你今晚是不是為了這小子才去的?你啊,就是喜歡找死,唉。”
“兒子沒事。”我走到榻邊看吳貴寶,他仍沒醒,但燒已經退了。
“晚間我讓于太醫又來看過一遍,說身體沒什麼大礙。”
“可是怎麼還不醒呢?”
管公公嘆氣:“太醫說大抵是自己不愿醒,這小子命不好,十幾歲的年紀,遭這種罪,大概是天也厭他,給他這樣的命。”
我坐在榻邊地上,看他的臉,那麼乖巧不諳世事,我小聲道:“貴寶,這個世界配不上你,你要不別回來了吧。”
管公公:“地上涼,傻坐著干什麼?看也不能把他看醒,起來去床上睡覺。”
帳里吹了燈,我和管公公并肩躺在黑暗里。
“干爹,奴才是什麼?”我問。
管公公沉默半晌,答:“奴才就是奴才。”
我:“奴才不是人麼?”
管公公嘆氣:“奴才是主子的東西。”
又道:“奴才雖有受寵的時候,但不管主子給你再多東西,你和主子給你的東西,其實是一樣的,但若你能聰明些,興許能為自己掙個好前程,活得看著像個人,甚至像個主子。
”
我閉上眼睛。
管公公又道:“干爹知道你并不愿意承受圣上寵愛,但你已是深宮里,命最好的奴才之一了,你知道咱家爬上司禮監掌印這位子,有過多少回殊死拼搏死里逃生麼?”
“若能自己選擇自己的命,誰又愿意當這沒種的奴才?既然已經是了,除了當好奴才,還能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我也不知道,我很迷茫。
我長長嘆了口氣,眼角滲出淚。
-
早間醒來,同管公公一起用完早飯,等他去御前上值,才使人去御廚要了碗肉粥過來,扶起吳貴寶一點一點給喂進去——怕當著管公公面這麼做,又會被他念叨。
熬藥半個時辰,晾溫了喂他喝下,又給他擦洗一遍,就沒什麼事了,整日里這麼守著病人,我也無聊,便叫人看著他,去御廚找劉雙九。
劉雙九一見我便紅了眼睛,兩人到河邊坐下,許久才開始說話。
“那小子單純,八歲就凈身入宮了,怎麼會懂那些事?這案子一定是審錯了……皇上沒看出來麼?”劉雙九抹著淚,蹲在河邊燒紙錢,“那些殺千刀的畜生,我咒他們不得好死。”
我不敢告訴他吳貴寶還沒死,只能眼看著他傷心,心里情緒差,語氣也冷漠:“皇上日理萬機,哪能每個案子都看得出來問題。”
劉雙九看我一眼,猶豫問道:“你和皇上關系好,你敢去找皇上說說這事麼?”
我想了想,還是搖頭:“皇上忙,我一個奴才,關系再好,也不敢為了私情去找他。”
我從他手上拿了幾張紙錢也跟著燒,也不知道在燒些什麼,燒給誰呢?
這場圍獵仿佛沒完沒了,原本似乎是定的圍獵七日,現在已經過了十幾日,宮里的折子也快馬加鞭送來營地呈至御帳,趙煜風開始白天出去打獵,晚上批折子,聽著就累得要死。
獵場的動物也可憐,都要被獵得瀕臨滅絕了。
我逐漸很少出去,每天就在帳子里和吳貴寶作伴,對著沉睡的他隨便亂講些故事,故事不精彩沒事,講到一半不講了坑了另外講一個也沒事,吳貴寶都沒意見,只乖巧地聽。
但偶爾還是會去找找劉雙九,或者幫管公公出去跑跑腿辦點兒什麼事。
趙煜風沒派人來找過我,也不傳我過去,只是每日會有些當日圍獵打下來的野味做好了送過來,說是送給管公公。
但里面總會混進一些糯米肉丸、藕夾、甜食點心之類的。
討好意圖不言而喻。
我忽略這個信號,自顧過自己的日子,做一個離崗的奴才。
但事實上,只要他想見我,就必然能出現在我眼前。
這日我去找劉雙九聊了會兒天,回來的時候沿著林邊散步,走著走著,就聽見身后有馬蹄聲跟著了。
我心里敏銳,聽著小心翼翼的馬蹄聲心下立馬猜出來是誰,回頭一看,果然是一身騎裝的趙煜風在后面跟著,發髻稍顯凌亂,臉上有些許出過汗的油光,顯然是剛從獵場回來,身后一隊侍衛遠遠跟著。
我退至路旁,行了一禮,等他過去。
他卻駐馬在我身前,語氣嚴肅:“狗奴才,朕交予你照顧的兔子你不管了?”
我一腦門問號,突然提起兔子是什麼操作?
“陛下不是差人把兔子拎走了?想必現下應該被照顧得很好”我道。
趙煜風道:“它不吃草,你去看看它。”
我:“或許它想吃青菜。”
趙煜風:“菜也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