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退下。”趙煜風道。
管公公又帶著人走了,主殿的窗戶也都被關上,蓮花缸附近瞬間沒人,也沒有任何人的視線能到達這邊。
我也要走的,但是趙煜風朝我靠近一步,褐色團龍圓領袍底下,靴子踩住了我的腳,不很輕也不很重,但只要我稍微一動,他就踩重一分,是以我只能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朕天未亮,早飯未吃,就在朝堂上焦頭爛額處理政務,你這狗奴才倒有閑情在這兒逗魚?”他語氣像是在審問。
“我擦了地,掃了院子……”
我小聲解釋,對他昨晚的發怒仍心有余悸,不安地抬眼看他,卻見一道從樹葉里漏下的陽光,斜斜地越過他肩膀,落在我新衣服上,金色的一塊暈出溫潤光芒。
而他的視線,則落在我嘴唇上。
嘴唇上有東西嗎?饅頭屑?
我怕邋遢樣子又會觸動他某根癲狂的神經,立馬伸手摸嘴唇,確認沒東西了才放下手。
他眼神閃了閃,像是醞釀什麼,半晌,道:“你今天穿這身紅的,瞧著還不錯。”
我:“?”
怎麼突然夸起人來了?不是應該繼續為那幾條破魚罵我的嗎?剛才還要我陪葬來著呢!
正納悶,他突然傾身湊下來,臉迅速在我面前放大。
我嚇一跳,身體急忙朝后仰,卻被他手指勾住腰帶:“躲什麼?”
“嘴巴差點兒碰到了……”我緊張道,又忍不住關心,“你怎麼突然彎腰了?是早朝上得太累了,直不起腰來了嗎?我幫你叫管公公過來好不好?”
他皺起眉,臉色變化豐富,一會兒青一會兒紅,突然間招呼都沒打一個,手上和腳上同時松開了。
我本來就朝后仰著,猝不及防摔在了地上。
“不開竅的狗東西!”他一腳踢飛了我的掃帚,“管福!”
“老奴在!”管公公立馬就出現了,挽著拂塵小跑過來。
“罰他不許吃午飯!”趙煜風手朝我指了指,袖子一甩,雙手負在身后進了主殿去。
繼而殿內傳出來他摔茶盞發火的聲音,殿里太監宮女全跑了出來。
管公公朝我急急走過來,一臉著急上火:“你又怎麼惹圣上不痛快了?剛才不是瞧著挺好?”
我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郁悶道:“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又突然發火了,剛才還夸我衣服好看來著呢……”
神經病發作了唄,還能是咋地。
管公公無言,看著我嘆了口大氣。
午飯時候,飯房發飯的太監果然不給我飯了。
下午趙煜風在書房處理政務,我站在一邊磨墨,餓著肚子,墨條在硯臺里轉圈圈,轉得我直想睡覺,兩個穿朱紅色公服的官站在書案前和趙煜風聊著慈幼局什麼的。
一個官說:“慈幼局賬目常年模糊,臣私下走訪,發現近幾年養大的孤兒棄嬰半數去向與登記不符。”
趙煜風問:“與登記不符?”
那官一臉肅容答:“找不到人了。”
另一個官道:“慈幼局乃朝廷設立撥款救濟收養棄嬰孤兒,此事關乎朝廷顏面,須當徹查。”
前面說話的那官沉吟片刻,道:“臣最近聽聞,京中的青樓酒館有許多戶籍不明之人,但口音又像京中人士……”
青樓?我來精神了,豎著耳朵聽起來。
然而趙煜風卻道:“卿是如何聽聞的?逛青樓去了?”
那官一陣臉紅,登時說話磕巴起來:“臣,臣沒去……”
趙煜風:“這案京兆府已經在查了,且等京兆府尹的交待吧。”
“可京兆府尹……”
“回去吧,此案不是一兩天能查清楚的,兩位卿應當明白。”
兩個官拱手躬身,退出了書房。
趙煜風用金鎮紙撫平案上宣紙,另一手執筆在硯臺里沾了沾,擰著眉在紙上寫起字來,那字是筆走龍蛇蒼勁有力,然而寫到一半他忽然伸出左手抓住我手腕,抖開袖子露出手臂按在書案上,在我手腕上寫下了三個字。
還沒看清楚,他就松開了手:“去給我沏盞茶,雨前龍井,整日只知道站著發呆,沒點兒眼力見,是想渴死朕?”
走到專門沏茶的小桌邊上,我偷偷擼起袖子來看,只見上面三個是:惹事精。
我很是納悶,惹什麼事了我?
我將茶罐一一打開來看,發現都長一樣,就隨便舀了一勺放進茶盞里,提起小火爐上溫著的沸水沖了杯茶,捧著茶盞給他送過去。
結果趙煜風接過茶盞解開蓋子一聞,抬眼看我:“茶葉也能認錯?你是飯桶?”
又一指硯臺邊上墨點:“磨個墨還能把墨磨飛出來,廢物一個,晚飯也別吃了。”
明知道我什麼都不會,何必讓我去做,就是故意想整我而已吧。我攏著袖子,袖子底下手指互相摳著忍耐。
好不容易挨到趙煜風用晚膳的時間,我以為我可以走了,管公公卻讓我接著伺候他用晚膳,幫他夾菜盛湯。
我餓得腸子在跳舞,天知道我給他夾菜的時候有多想直接把菜塞自己嘴里,然而終究不敢這麼做。
臨下值前管公公吩咐我,明日天亮前去皇帝寢室伺候晨間洗漱穿衣。
我下值回去睡覺,倒在床上蜷成一團,縮小自己以抵擋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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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從床上爬起的時候,飯房還沒開門,我只好依舊餓著肚子打著燈籠去了書房后頭趙煜風的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