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照漠然道:“你都要回家去了,哪兒來的以后?”
我心臟一顫,有種不好的感覺,小心翼翼地問:“那你不打算幫我出宮……幫我回家了嗎?”
“過兩日再說。”馮玉照把我纏著他的手臂扯了下來,摸了摸我的臉,“出宮不是那麼簡單的事,管叔也需要時間去安排不是?”
他走了,管公公也跟著走,我原地站了一會兒,不死心地又一次追了上去。
這一次目標換成了管公公。
“管公公,給我寫張手諭吧,管公公……干爹,求您給干兒子寫張手諭吧,就一會兒,我媽等著我回去過中秋呢,我不是你們這兒的人,不是太監,干……”
馮玉照在我身上一戳,我便原地定住,動彈不得了,管公公則低著頭不看我。
“不聽話。”他冷冷說了一句,和管公公一起走了。
在無人經過的冷宮外面站了將近半個時辰,被點住的穴才自己解開。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冷宮耳房,在床上栽倒,床頭缺了尾巴的草兔子被我一巴掌掃到了地上去。
第二天馮玉照沒來,我一邊吃著板栗一邊在院子里轉圈圈,心里慶幸自己包了一包板栗。
然而板栗剛吃完,就聽見院外有人靠近,我站在屋后探頭看,見一穿青灰色太監服的年輕太監提著個食盒進來了,看見我便十分有禮貌地微笑:“是謝公公嗎?”
頭一回被人叫謝公公,我不好意思地點點頭:“我是謝二寶。”
他:“管公公托我給您送飯,您在何處用膳?”
我領著他進耳房,他從食盒里拿出四碗菜一碗飯一碟點心放桌上,期間眼神好奇地打量過我兩眼,但沒說話,擺好菜便蓋好食盒走了。
青灰色太監服至少也是管事太監,或者皇帝妃子的貼身內侍,我這種青綠衣粗工太監見著他應該是要行禮的,他卻對我的態度卻如此恭敬,實在挺奇怪。
我看著桌上飯菜想,這是管公公讓送的?還是馮玉照讓管公公吩咐人送的?
又過一天,到了中秋節。
宮里從中午就開始熱鬧,寶慈殿方向傳來伶人唱戲的聲音。
午時正刻左右,還是昨天那個青灰衣太監來送的飯。
飯菜很豐盛,有兩只又肥又大的蒸螃蟹,還有一些平時沒吃過叫不出名字來的菜,都挺好吃的。我吃飽了挺在床上,心想晚上馮玉照總會來了吧,他說了要過來和我一起過中秋的。
希望節日的氣氛能讓他心情好,他心情一好,就會讓管公公幫我寫出宮手諭。
可他那天究竟為什麼不肯讓管公公幫我寫出宮手諭呢?是覺得我太煩了嗎?或許就是不想幫我,懶得幫?或許他覺得和我做朋友沒啥好處,平時都是他付出得多我付出得少,時間久了他就沒耐心了。
也或許,他舍不得我回家。
想多留我在這兒玩幾天。
我長長地舒一口氣,靜靜等待晚上的到來。
晚上的大雍皇宮更熱鬧,處處亮著燈,絲竹管弦之聲飄蕩在皇宮上空,到了亥時,宮里有人開始放孔明燈了,上千盞明晃晃的孔明燈升上夜空,場面壯闊浪漫,比亙古星河還更奪目。
我站在冷宮院子里看著孔明燈飄遠,心想馮玉照為啥還沒來,他是不是不來了,或許今天晚上輪到他給皇上侍寢來不了了?
在院子里站了許久,知道很多孔明燈都看不見了,我又站到門口去等。
今夜的皇宮燈火通明晃耀,有一處宮殿的燈亮得甚至像是在燒火似的沖著穹頂散發微紅的光芒。
“走水了!走水了!”
忽然間聽見那邊有人大喊,我仔細一看,發現那宮殿不是亮得像著火,而是真的燒起火來了!
好端端怎麼著火了?是孔明燈的原因嗎?
“有刺客!護駕!護駕!”
又是一聲大喝遠遠傳來,這下動靜更大了,妃子宮女太監們的驚叫聲,侍衛隊沖進后宮的動靜,刀劍兵器碰撞之聲。
冷宮這一片仍舊是沒人,我心臟砰砰砰直跳,心想馮玉照會有事嗎?應該不會,他有武功,在皇帝身邊肯定還有侍衛保護。
那我會有事嗎?我可是個什麼功夫也不會身體素質還差勁的太監,萬一刺客路過這里順手給我一劍呢?
想到這里,我把冷宮的門關上,躲進了耳房床底下。
外頭越發亂糟糟的了,火光甚至映亮了冷宮的紙窗,刀劍聲不絕于耳。
這麼亂,東華門會有人值守嗎?守門的侍衛會不會都來抓刺客了?宮女和太監們膽子小,肯定被嚇得到處跑。
那如果我這時從冷宮出去,也一定不會有人注意了?
刺客是來殺皇上的,我其實應該沒什麼危險吧,只要繞開皇帝在的地方就行了。
我一邊催眠自己一邊嚇得發抖。
其實我挺怕死的,外面聽起來好可怕。
可是馮玉照他真的想幫我出宮嗎?我的直覺告訴我,他不想。
也許此時不走,就再也沒機會了。
我咬了咬牙,從床底下爬出來,打開冷宮大門,搖曳的沖天火焰照得宮里道路十分明亮,我緊張地看看左右,手里抓著剛從掃帚上拆下來防身用的棍子,朝最近的東華門方向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