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沒擦干凈。”馮玉照彎腰,影子罩住了我,手覆在我臉上,指腹抹了抹,繼而一把擰住我臉頰上的肉,不悅道,“你怎麼回事,怎麼變得這麼怕我?”
我抖著嘴唇:“我,我以為你剛才……”
馮玉照嗤笑:“以為我要殺你?我吃飽了撐的殺你一個太監做什麼?你腦子里整天想些什麼東西?”
我真的嚇懵了,委屈道:“那你讓我選……”
“只是想送你東西,辛苦你陪我上山。”馮玉照道,“身上只帶了這兩樣。”
我還是不太相信:“可是這繩子能用來干嘛?這麼細,捆東西也不方便……你帶這干什麼?”
馮玉照定定地看著我,像是被問住了似的,看了眼我手里抓著的紅色細繩,忽然坐下來和我并肩挨著。
抓著我手腕搭在他大腿上,略想了想,紅繩掛住我食指,修長手指動起來,竟是將紅繩編成了一條簡單的手繩,系在了我手腕上。
繼而看著那手繩視線定住好一會兒,才道:“我這輩子只給兩個人編過這玩意兒,你祖墳冒青煙了。”
不高興送就別送,誰逼他了?可我又不敢解下來:“真的不是想殺我?”
馮玉照:“謝二寶,是誰一路帶著你吃吃喝喝?給你趕車生火?要真想殺你應該出宮就殺了,何必大老遠給你做牛做馬把你帶到這兒來殺?”
當然是方便你拋尸了,畢竟就算是男寵殺人,也是犯了大雍律法的吧。
“可你總把要殺我的話掛嘴邊上……”
“我就是習慣生氣的時候那麼說。”馮玉照理直氣壯,毫不在意,“就是一個習慣,我說了,我脾氣很壞。”
我看著他不說話,心里盤算我要是這會兒突然跑了,自己一個人回中京城,能不能行?
馮玉照忽然轉了話題,假裝自然實則很突兀地道:“你之前一口一個玉哥哥叫的甜我不就好好的……最近都直呼姓名,怎麼說我比你大了好幾歲,你這般不尊重,我脾氣能好嗎?”
我觀察他表情,這會兒感覺有點兒相信他說的話了,因為他又變成了那個想聽太監叫哥哥的怪人,這比想殺太監的怪人要好。
馮玉照眼神逼視,我低下頭避開他視線。
他偏要追:“想要我脾氣好很容易,叫聲玉哥哥來聽,二寶。”
竟然聽出點兒哄人的語氣來了,真活見鬼。
“怎麼不叫?鬧了這麼多天脾氣了,該停了。”
見我還是不做聲,馮玉照身上低氣壓似乎又開始聚集了。
我實在怕了他發火,低聲道:“我叫不出來。”
“說什麼?”
他大概沒聽清,粗魯地把我拽過去緊挨著他,又低下頭來湊近了聽。
“我說,我叫不出來……”我說,“我想哄你高興,讓你別生氣,但喉嚨里像有東西堵著。”
他終于不再逼迫,聲音里夾雜著少許無辜和煩躁:“叫不出來便叫不出來,又哭什麼?我不曾打你,也不曾罵你。”
“打罵倒沒什麼,男人之間交朋友,哪有不打鬧的?”我低著頭輕聲道,眼淚一滴一滴落在玉青色錦袍上,濕了那幾支竹,“可是騙人就不對了,騙人也就算了,還騙感情……”
第24章 哥哥不會說話,但是……
馮玉照似乎很意外,抓著我胳膊的手緊了緊:“我,我怎麼……”
我攥著袖子,手藏在里面抖,一直忍著沒說的話,終于還是說了。
“我本來在中京城,出了宮門就要回家,可你說你從小沒人陪,我心疼你,才愿意陪你,想著你給我帶過許多好吃的,拿你當朋友看了。
”
“誰都能欺負我,凌辱我,但是朋友不行。”
“你說會對我溫柔,我信了,可沒拿我當朋友,你只是騙我,你明明討厭我,瞧不起我,只會欺負我,我以前交的朋友都不是這樣的……”
以前小時候玩的伙伴,長大以后的室友同學,大家相處都很單純真心,,玩不來就不一起玩,玩得來就一起玩,都是好哥們,什麼時候也沒遇到過他這樣復雜難捉摸的人。
坡上漸漸起風,樹葉沙沙作響,風卷下許多黃的紅的葉子來,卻不能馬上吹干我衣袍上的濕痕。
太丟臉了,我心想,何必說這些,他聽了又怎麼樣?討厭我就是討厭我。
說不定,他本來就是想要殺了我的,他每次說這種話的時候眼神都很嚇人像是真的,也許他只是又突然改了主意不想殺我了,既然不想殺了,依然繼續騙我消遣我以滿足他的奇怪趣味。
好一陣安靜,馮玉照的聲音才響起:“你怎麼就知道,我沒把你當朋友?”
“朋友才不會天天威脅要殺人!要砍我頭!”
大概那蛇臨死前把膽子借給我了,加上我自己的小膽子湊上一湊,我竟然沖馮玉照吼了一嗓子。
吼完又后悔,萬一他瘋病又犯怎麼辦?這山上就我們兩個人,一座無名孤墳和一條已經涼透了的雙節蛇,想求救都沒辦法。
“說了,”馮玉照卻沒生氣,只是很頭疼的樣子,“我只是習慣那麼說,以后不說了行嗎?”
我拿袖子擦了擦臉,小聲嘀咕道:“你的承諾能有用嗎?”
“你!”他登時又惱了。
我脖子一縮。
“說這麼多你還是不信?”他看著我,陰森地露一點兒白牙,“要怎麼才能信?你說,我都照辦,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