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爺作為統帥,更是不得閑。
他越說聲音越輕,最后拉著茗瑞衣袖的手一松,垂落在床榻邊。
茗瑞見狀,心頭一緊,忙把蕭沐的胳膊塞回被褥里,急急轉身出門去請大夫了。
*
蕭沐這一覺就睡了三天三夜,他好像在戰場上把這個身體所有的能量都耗空了似的,累得不行。
醒來的時候他只覺自己渾身無力,口干舌燥,軍醫跟茗瑞還在他本就有些模糊的視線里晃來晃去,晃得他頭暈眼花。
老王爺更是急得團團轉,即便軍務繁忙也放不下蕭沐,干脆連中軍大帳也不去了,把所有的公務都拿回藩邸處理。
聽說蕭沐終于醒來,老王爺三步并做兩步從隔壁辦公的屋子躥過來,人還沒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喊:“沐兒!”
蕭沐正被茗瑞扶起身,靠在靠枕上,視線中看見蕭衍急匆匆走過來,拉起他的手關切地問:“你怎麼樣?好些了沒?”說完又扭頭對軍醫道:“給沐兒看過了嗎?”
蕭沐搖搖頭,“沒事,就是有點累。”
軍醫對老王爺恭敬道:“王爺不必憂心,世子爺只是勞累過度,我再開一幅補氣的方子,將養兩日便好了。”
蕭衍這才松口氣,連連點頭,“這場戰確實累著沐兒了,你好好休息什麼也不用管。”
老王爺說時,目光慈愛無比,伸手摸了摸蕭沐的額發,“你知道嗎?他們辰國的戰俘私底下都在傳,說咱們大渝有戰神庇佑,跟咱們大渝為敵,是自尋死路!”
蕭衍說著說著,深吸了口氣,看著蕭沐眼中充滿驕傲,“咱們家歷代被大渝的百姓奉為戰神,但爹爹知道那都是虛名,只有你,才是真的戰神。
”
蕭衍說時長長地嘆出一口氣,“邊境得以太平,咱們蕭家的列祖列宗在天有靈,一定很高興。”
蕭沐看著蕭衍臉上雖然掛著笑,眼眶卻是紅紅的,不知道為什麼,他自己的眼眶也有些熱,他的手被蕭衍握著,對方粗糙厚重的掌心傳來溫熱。
蕭沐的指腹有些遲疑地落在老王爺的手背上,“父親,我……”
這聲“父親”讓蕭衍眸子不由一暗,心底有些不是滋味。
“沐兒,你能再喊我一聲爹爹嗎?你小時候都是這麼喊的。”
蕭衍說時垂下眼瞼,有些失落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道:“戍守邊疆的將領無詔不能回京,爹爹這麼多年沒回家,你都快忘了爹爹了,見了我也生疏。”他說時嘆了口氣,“這都是爹爹不好,但我還是想,能不能再聽你喊一聲……”
蕭沐看著蕭衍滿是渴望又顯出幾分委屈的眼神,不知怎的,脫口而出:“爹爹。”
他說出這個詞時,腦海里忽然閃過幾個畫面,是兒時的他被蕭衍抱著往空中拋,高高地拋上去,落下時又被蕭衍穩穩地接住。
他笑得咯咯咯,稚嫩的聲音喊著:“爹爹,爹爹!”
他的視線忽高忽低,面前是蕭衍燦爛的笑臉,對方的眼尾都笑出了幾道深深的褶皺。
隨后畫面又一閃,是小小的他被蕭衍牽著,走在報國寺一眼望不到頭的登山階梯上,陽光從山頂播撒下來,將身前父親高大巍峨的背影鍍上了一層金邊。
這些仿佛親身經歷過的畫面,令他有些忡怔。
蕭衍聽了這一聲爹爹,忽地就咧開嘴笑了,連連應聲,“誒!”他的聲音有些微微地發顫,眼角亦有淚花閃爍。
蕭衍哽咽了一下,“你好好歇著,爹爹去給你燉只老山參,保管……”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聽軍醫微嘆,“王爺,世子爺虛不受補,老山參吃不得。”
蕭衍憨笑了一下,“好好,聽大夫的。”
蕭沐聽見軍醫這句,思索片刻后暗暗下了決心,既然能承受他三成的修為,那麼他的這副身子也是時候好好休整一番了。
他想了想道:“爹爹,雖然這一仗打完了,但我還活著的事,暫且不要告知陛下。”
蕭衍點點頭,“爹爹知道,這件事說小不小,還是你自己去向陛下解釋的好,你別擔心,屆時爹爹請旨回京復命,親自陪你去。”
蕭沐聞言心里一暖,點點頭后,對蕭衍鄭重其事道:“爹爹,我想閉關。”
*
盛京朝堂上,隆景帝讓人當眾念了北境送來的軍報。
聽見北辰皇帝被俘虜,朝堂寂靜片刻之后,爆發出一陣嘩然與欣喜之聲。
隆景帝龍顏大悅,“好!不愧是蕭衍啊!”
有官員立刻奉承道:“我大渝自開國以來便與辰國紛爭不斷,從來都是勢均力敵,保持微妙平衡。如今咱們竟俘虜了他們的皇帝!這樣大的勝仗可是前所未有,實乃陛下洪福齊天,澤被大渝!”
這一句引來眾人紛紛附和,奉承之言不絕于耳。
唯云陽明一反常態,不僅默不作聲,那陰沉沉的眸底流露出些微的震驚與慍怒之色。
怎麼可能?
他分明安排軍需官給鎮北軍下了藥,傳回來的消息也都稱鎮北軍喝了井水上吐下瀉,戰斗力銳減。
怎麼可能取得大捷?
難不成……蕭衍早就已經防備他了嗎?想到這他憤憤地捏了捏拳頭。
好一個蕭衍!故意跟兵部隱瞞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