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水橋下,數條排水通道成了火焰的地獄,忽明忽暗地照亮了周遭一片漆黑的夜色。
通道之外,一名將官冷眼看著通道內愈演愈烈的火光,又垂眼一瞥倒在腳下的一名百夫長,伸手在尸體上摸索了一下,找出一只響箭,他遞給身側一名士兵道:“給他們傳信吧。”
數息之后,一道煙花在永寧城城郊上空炸開。
遙遙的藩邸宅院內,蕭沐抱著手爐坐在廊下,腳邊還燃著一個炭火爐子,他仰頭望天,星空中,一道煙花悄無聲息地炸開,很快又熄滅了。
他淡淡地自言自語:“成了。”
茗瑞沒聽懂這話,撓了撓后腦勺,“世子爺,什麼成了?”
蕭沐看著煙花消失的方向道:“阿離的計策成了。”他說時,指尖不自覺地捏起腕子上的紅豆揉捻了一下
假消息已經傳了出去,辰國主力以為他們潛入成功,即刻便會兵臨永寧城下,為了攻破堅如磐石的永寧城,必須里應外合,敵人才敢孤注一擲將四十萬大軍作為賭注壓上來。
待到殷離斷了辰國的糧道,這四十萬主力便會被他們鎮北軍一口一口全部吃掉,若順利的話,此后數十年內,辰國怕是都無力再組織這樣規模的兵力。
茗瑞不懂這些,只納悶地望著天邊的火光,“我說怎麼勸世子爺都不睡,還一直盯著夜空看,原來是在等著這道煙花嗎?”
蕭沐“嗯”了一聲,點點頭后站起身來。
茗瑞連忙上前扶他,“既然已經看到了,世子爺還是快歇吧。”
蕭沐垂眸,“不急。”反正也睡不好。
他最近因為總是時不時想起殷離,心緒不平,入定總是被打斷,根本持續不了一夜。
蕭沐都有些詫異了,殷離居然對他有這麼大的影響嗎?
“您看您,熬了半個多月,眼圈都重了。”茗瑞目露心疼,“我還找軍醫開了安眠方子,怎麼都不管用呢?”
他一邊嘀咕著,一邊將蕭沐扶回床榻上,他先摸了摸被窩,確定里頭是熱的,才替蕭沐褪了靴子放倒,“世子爺可一定要保重身體,別讓老王爺跟殿下擔心。”
茗瑞繼續碎碎念:“您說幾個月后,殿下回來看見您這幅憔悴的模樣,他倒是不會怪罪您,我們這些下人可就慘了,少不了挨頓罵,甚至挨頓板子也是有可能的。”
“您可憐可憐茗瑞,別跟自己身子過不去,行麼?”
蕭沐看著茗瑞,點了點頭,“知道了。”
待茗瑞退出去掩上房門,蕭沐盯著帳頂,試圖入睡無果后冥思苦想了一會,有什麼法子可以好好睡一覺呢?
要是不用管這幅身體就好了。
這麼想著,他忽然靈感一閃。
有法子!
太久不用術法,他怎麼把離魂術給忘了?
將魂魄剝離出來,只留一縷維持生命體征,這樣一來意識可以不用入睡,身體也可以得到休息。
雖然有些冒險,但只要控制在三個時辰之內回魂便可。
這麼想著,他立刻閉上眼,以道胎驅動魂魄離體,須臾后,一種強烈的失重感裹挾著他,漸漸飄向半空中。
再次睜眼時,他已經在高空中俯瞰整個藩邸院落了。
蕭沐會心一笑,魂魄起心動念便是一躍千里,一個念頭閃過后,他的魂魄在藩邸上空消失了。
*
蕭沐不知自己到了何處,只是望見遠處有道沖天火光。
從高空俯瞰,火光幾乎照亮了整個黑夜。
蕭沐以游魂的姿態飄過去,見下方有大量方形建筑物正被大火焚燒著,仔細一看,似乎是重兵把手的輜重營。
營地中有人正在救火,還有人提著武器相互廝殺著。
在火光中,蕭沐看見一隊騎兵隊伍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在營地中如箭矢般穿梭,為首者肩頭的嫣紅披風隨風而動,隨著高高的烏黑馬尾一同飛揚著。
只見那道嫣紅披風像是一道紅色閃電,一馬當先領著眾人橫掃敵軍,所過之處,敵人皆摧枯拉朽般倒下。
蕭沐一眼就看出為首那道英姿勃發的紅色人影。
阿離!
他心頭油然生出欣喜與雀躍,自己竟然一個念頭就來到了殷離身邊。
蕭沐目不轉睛地看著殷離的一舉一動。
不消多久,眼看輜重被燒得七七八八,殷離一勒韁繩,馬匹高高抬起前蹄發出一聲嘶鳴,“撤!”
話音剛落,一眾騎兵整齊劃一地調轉方向,往北方疾馳而去。
蕭沐想也不想立即跟上,他的魂體在高空中飛馳,一眼不錯地追逐著地面上那道紅影。
阿離,阿離。
不知道為什麼,蕭沐感覺好像僅僅是念著殷離的名字,心中就格外歡喜,然而魂體的狀態下,他什麼聲音都發不出。
隊伍跑了多久,他就跟了多久。
魂體狀態下,對時間的感知不敏感,他只知道他入睡時是后半夜,而此時已經天將微曦。
直到隊伍一直跑進一座營地。
殷離的馬匹沖進營帳前急急地停住,立刻有士兵擁過來,“殿下!怎麼樣?”
“還用問嗎?咱們殿下出馬,必然是攻無不克!”
殷離躍下馬背,將馬鞭丟給身旁的侍衛,便大踏步向營帳走去,一邊走一邊高聲道:“干掉了他們最大的輜重營,每個人賞一壇浮玉燒!”他說時還扭過頭來,沖眾人露出一個快意的笑,“酒還得是搶來的才好喝,你們說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