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說時,毫不避諱地直直看向隆景帝,“父皇,蕭氏覆滅,云氏一家獨大,再無人能夠抗衡,這真是您想要的嗎?”
聽見這句,隆景帝終于收斂了神色,眸底閃爍了一下。
殷離瞥一眼怡妃,繼續道:“父皇知道,我與母妃吃了云氏多少苦頭,兒臣恨他們入骨。而蕭氏一族覆滅,蕭氏兵權現在又有多少收歸皇權?反倒是云氏悄無聲息地瓜分了北境,更加壯大,父皇難道真能放心嗎?”
“縱觀滿朝文武,能抗衡云氏,鞏固皇權的最好人選,便是蕭沐。”
“所以,兒臣拼著一死,也要求您饒蕭沐一命。”
這段說辭仿佛說中了隆景帝的痛處,他不再做聲,緩緩踱步回到怡妃身旁坐下,拉過怡妃的手放在掌心安撫性地拍了拍,“他蕭沐如今已是罪臣之子,無權無勢,又能幫你什麼?”
殷離眸子轉動一下,立即道:“人都說蕭沐多智近妖,他與云氏對抗這麼多年,手上不可能沒有半點云氏的把柄,眼下他孤苦無依,我若伸出援手,他必會頃囊相助。”
這一句終于打動了皇帝,隆基帝瞥他一眼,看見他額頭上的血痕,不由嘆了口氣,“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朕面前演什麼苦肉計?起來吧。”
皇帝這麼說,這一關便是過了,殷離閉上眼長出口氣,站起身來后,啞著聲音,目露一絲委屈,“父皇下了嚴令,在蕭氏處斬之前,不準任何人向您談及此事,兒臣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怡妃亦松了口氣,安撫皇帝道:“離兒也是一時情急,陛下千萬不要怪罪他。”說時,她又掩面而泣,“都怪我這個為娘的沒用,連累離兒受那云氏的窩囊氣。
”
聽見這句,隆景帝眸中怒意燃起,對殷離道:“朕準你接觸蕭沐,但朕不會見他,朕知道你心中有丘壑,但朕還是要警告你,蕭沐只是對付云家的棋子,待云氏覆滅,他也就沒有必要留著了。”
殷離聞言,知道皇帝便是暫時放過蕭沐了,不由微微松了口氣,能爭取到這個地步,他不能奢求太多,只要把人先保下來,之后他再想法子偷梁換柱,想到這里,他艱難地點了點頭,沉聲:“是,兒臣知道了。”
*
報國寺山門外,一名小沙彌向蕭沐鞠了一躬,“家師云游去了,還請施主回吧。”
深冬的寒風吹來,蕭沐壓下喉間癢意,皺眉道:“云游?他何時回來。”
小沙彌搖頭,“家師云游時日不定,小僧也不知。”
蕭沐面無表情地朝山門望去,殷離剛出事,國師就去云游呢?有這麼巧的事嗎?
山門外矗立一塊巨石,上面書著“敕建報國禪寺”幾個大金字。
他輕哼一聲,忽而拔劍而出,微微側擰了一下劍柄,劍鋒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光。
忽而,在小沙彌驚恐的目光中,一道浩然劍氣劈空斬去,便聽轟地一聲震響,巨石被斬落一角,堪堪從金字旁被削去,賜字沒有損傷分毫。
削落的巨石轟隆一聲砸在地上,地面都發出微微的震顫,揚起沙塵無數。
蕭沐收劍入鞘,對呆滯中的小沙彌道:“五日之內,讓他自行到王府來,否則,被斬斷的就不只是一塊石頭。”
話落,他便轉身離去,徒留反應過來的小沙彌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第57章
疾馳的馬蹄聲穿過深秋的宮門, 馬蹄濺起水花,眨眼消散在雨水中。
殷離一騎絕塵,冰冷的雨水沖刷在他的臉上,將他澆得渾身透濕, 然而他視若無睹, 朝著鼓聲方向一刻不停地疾馳而去。
快點, 再快點, 他馬上就能見到蕭沐了,這回一定要把人拉回來!
咚——咚——咚——
瓢潑雨聲與登聞鼓聲交織著,響徹皇極門上空。
殷離在馬背上遙遙望見登聞鼓下站著兩個人影, 其中一人為擊鼓者舉著傘,然而風雨太大,一柄傘縱然全遮在那人身上亦擋不住被風吹進的雨水。
“世子爺。”茗瑞帶著哭腔, 臉上已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急聲道:“別敲了,您都敲了一整日了, 陛下是不會見您的,雨這麼大這麼冷, 您的身子怎麼受得住?咱們還是回去吧。”
蕭沐面容蒼白,渾身透濕,無力地舉起鼓槌,再一次重重落下,這一下用盡了他最后一絲力氣,腳步亦踉蹌了一下,被茗瑞及時撐住才沒有倒下去。
他喘了口氣, 手卻死死地握著鼓槌不肯松手, 有氣無力地道:“我不走, 父親不能白死,鎮北軍的冤不能不伸。”他說時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茗瑞心驚肉跳,連忙給他撫背順氣,哭喊著道:“世子爺!我求您了!再不回去,您的身子……”
蕭沐強壓下胸腔紛亂的氣息,壓住咳嗽,用力推了一把茗瑞,搖搖頭道:“蕭家只剩我了。”
“我若放棄,誰來伸冤?”
話落,他再次提起鼓槌重重落下。
茗瑞被他推得踉蹌后退,傘亦掉落了,見他唇瓣一絲血色都無,雪白的面色亦透著青紫,人又勸不走,只急得大哭起來,緩緩跪下,“世子爺……茗瑞求您了……”
蕭沐沒有理會茗瑞的哭喊,仍一下一下,用盡全力敲擊偌大的登聞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