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沐“嗯”了一聲:“怎麼討價還價?”
“比如他讓你喝一杯,你可以推拒一下,大意就說我認識你了,就意思意思喝一口吧。人家也只是想在你面前混個臉熟嘛。”殷離說時,兩頰紅紅的,眼神也有些迷離。
蕭沐忽然覺得面前這張玉白的臉上紅撲撲的,看起來很可愛。
“可是今天我想喝。”
“為什麼?”殷離不解,雙手輕輕地捏了一下蕭沐的腮幫子,“就算百毒不侵,喝多了也不是好事。”
蕭沐垂眸想了想,實話實說:“可能是因為聽見你要搬走了吧。”
殷離聞言眸子一亮,勾著唇道:“小呆子,舍不得了?”
“舍不得應該是種什麼感覺?”蕭沐單純地發問。
殷離思索了一會,道:“就像是你丟了件很重要的東西,你難受,心臟上被捅了個大口子。”
蕭沐哦了一聲,就是像丟老婆劍那樣。他懂了。
那應該就是舍不得吧?
但他還沒開口,殷離就把他狠狠地摟緊,聲音又悶又輕,“小呆子,我們私奔吧?”
蕭沐一愣:“什麼私奔?”
為什麼要私奔?
殷離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聲音又輕了些,甚至隱約帶著點困意,“可是如果不私奔,有些人會對我們指指點點,我只好糊弄他們說要搬出去,這樣一來又會傷你的心,怎麼辦?”
“我們私奔到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如何?”殷離的聲音已經很輕了,尾音幾乎只剩下氣音。
蕭沐心說好,他喜歡簡單點的人生,現在這個身份真的好復雜,要應付的人也太多了。
他誰都不想應付,他只想一個人……不是,他只想跟自己的老婆劍在一起。
于是他點了點頭,“好,那我們私奔去哪?”
可是他沒有等來回應,等來的卻是綿長的呼吸聲。
他皺了一下眉,抬眼去看,卻見殷離已經睡著了。他單純以為對方只是醉酒,便嘆了口氣直起身來,又將對方的身體放倒在窄榻上。
不知為什麼,沒能得到殷離的回應,他心頭莫名地有點失望。
轎廂內搖搖晃晃,他借著昏暗的光線看著殷離的睡顏,很認真地開始思考私奔的可能性。
從皇宮回府的路有多長,他就思索了多久。
最終得出結論的他微微搖搖頭,不行啊,他如果消失了,父母會難過,他已經占了原主的身子,至少要替原主盡孝吧?
還有阿離,忍辱負重這麼多年,又有懷胎數月的母妃,怎麼能這時候走呢?
再等等,他想著,等他和阿離盡完了孝,就一起私奔吧。
這麼想著,他心上的那塊空洞又慢慢地被填滿,不再呼呼地漏風了,還隱約升起了點久違的期待來。
……
……
然而隨著時光推移,殷離的嗜睡癥狀卻越來越重了,至深冬時,竟然一睡不醒。
蕭沐與王妃都有些著急,把全盛京的好大夫都請了個遍,他自己也用靈力為殷離檢查過,竟然都看不出任何問題。
王妃還擔心此事被皇帝知道,心中惴惴不安,蕭沐安撫著說至少要先把病癥查清了,才好讓陛下知道,否則只怕徒惹不必要的麻煩。
王妃這才沒敢告訴宮里。
看著王妃面露焦急的神色,蕭沐仔細回溯了一番后,發現殷離最開始出現問題的時間點,好像是——
他的腦海中出現了國師當時點在殷離眉心的那一指,不由眉心一擰,留下一句:“我應該知道原由了,母親稍安勿躁,等我查清真相。
”
話落,便兀自提了劍走出房門。
茗瑞見他面色沉沉大步流星的模樣,問道:“世子爺去哪?”
蕭沐頭也不回,“去報國寺,你親自照看殿下,我很快回來。”
隨后他便從侍從手中接過韁繩,一躍而上馬背絕塵而去。
*
而此時沉睡不醒的殷離,夢境也開始出現與之前兒時記憶截然不同的,不曾有過的陌生記憶——
與之前的夢相比,這個夢顯得更清晰,殷離能很輕易地辨別出這是長慶殿。
他看見自己雙膝跪地,在深秋的寒風中挺直了背脊,從日出跪到日落,直至宮燈陸續亮起,照亮了階前的廊下,照在殷離的額發上,染成一片金黃。
值守的公公看面帶不忍地前來勸阻,“五殿下,您別跪了,公主不能議政,這件事啊,您萬萬參和不得。”
殷離面不改色,只有唇瓣被寒風吹得發白,“煩請公公通傳,求父皇見我一面。”
公公嘆了口氣,“傳過了,陛下說您若是為了蕭氏來的,就不用見了。”
殷離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高聲道:“兒臣有要事稟告,求父皇見兒臣一面!”
值守公公臉上露出苦色,“祖宗,長慶殿外不得高聲喧嘩,您可別再喊了。”
殷離不為所動,繼續道:“父皇容稟!”
然而不論他怎樣呼喚,燈火通明的殿內依然無比安靜。
即使如此,殷離也沒有要放棄的意思,眼神中滿是執著,“兒臣知道父皇日理萬機,兒臣就在這等著父皇。”
值守公公嘆了口氣,回望一眼緊閉的殿門,又看一眼倔強的殷離,搖了搖頭,不再言語。
直至深夜,殷離已經一日一夜滴水未進,唇瓣早已皸裂,然而背脊卻挺得筆直,從跪下時起就沒有移動過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