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方才跑得太急了嗎?他想著。
他連做了幾個深呼吸,才堪堪壓下紛亂的心跳,但是心口又莫名燃著一團火,燒得他渾身都在發熱。
他皺著眉,垂眼看向下方被褥隆起的一小團,心頭怒罵了一聲。
這時候精神個什麼啊!
他忙默念功法口訣,強行壓下腦海中的畫面與心火,幾乎直至天將微曦,才伴隨著洶涌困意,昏沉入睡。
*
晚春的盛京,天亮得越來越早。
蕭沐因昨夜打架打得酣暢,又泡了小半個時辰的藥浴,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他睡的羅漢榻不知何時被人拼了張略長的春凳,將原本只有三尺見寬的臥榻加寬到了近五尺,快與架子床一般寬了,還添了幾層柔軟的被褥做墊,乍眼看去,就是張去掉了四柱的床。
這也導致他的睡眠質量無形中變得極好,經常一覺醒來已經天光大亮。
他很意外地發現公主竟然還沒起。
他洗漱了一下,正欲在餐桌前坐下用早膳,便見殷離懨懨地走出了房門,一幅沒睡醒的模樣,眼底還隱約帶著一點烏青。
他關切地問了句:“公主沒睡好嗎?”
殷離望他一眼,目光復雜,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唔了一聲,亦在餐桌前坐下。
此時茗瑞興沖沖地跑進來,接過侍從布菜的筷子,一面給蕭沐布菜,一面聊起早晨的見聞,“爺,您聽說了嗎?那位奚先生出大事了。”
殷離耳根動了一下。
蕭沐歪了歪腦袋,“奚先生?”哪個奚先生?
茗瑞見他疑惑的表情,驚訝不已,“您忘了?就是上回蓬萊閣的那位老先生。”
蕭沐恍然,上回只聽茗瑞介紹了一句,他就拋諸腦后了,一心只記掛著那塊隕鐵。
他哦了一聲,對別人的八卦興趣缺缺。
茗瑞見他沒接茬,不由有些沮喪,巴巴地看一眼蕭沐,沒再說下去。
此時殷離提起筷子夾菜,狀若無意地問:“出什麼事了?”
茗瑞目光發亮,興致又起:“他城郊有座莊子,每月都要去莊上住幾日,對外稱是泡溫泉療養,實際上您猜怎麼著?”
殷離很捧場地哦?了一聲
于是茗瑞就又笑嘻嘻地說起來:“那莊子旁有座青云觀,里頭有兩位貌美道姑,說曾經是官宦家的小姐,家道中落后在觀中潛心修行。”
“那奚先生啊,住在莊子里的那幾日,每天都要與那兩位道姑講經論道,實際上……”茗瑞捂嘴笑,“是為老不尊,與姑子行茍且之事。”
“這當世大儒算是聲名掃地。”茗瑞感慨,“一夕的功夫,全盛京都傳遍了!”
蕭沐只顧埋頭干飯,自成一道隔絕外物紛擾的氣場,仿佛茗瑞的話都砸在了那道氣場屏障上,碎成了渣。
殷離挑了挑眉,看一眼面無表情的蕭沐,又問:“那奚先生德高望重,這樣的流言也有人信?”
“這可不是捕風捉影,這回是監察御史沈大人為給病中的夫人祈福去了那青云,親眼所見!”
殷離淺淺地揚了一下唇角,故作狐疑的模樣,“既是茍且之事,又怎會讓沈大人撞見?”
“巧了嗎這不就是!”提到這里茗瑞更來勁了,“那天沈大人想尋住持親自解簽,便往寮舍方向去,正巧那天給奚先生望風的莊戶拉肚子,一時走開了,而沈大人又誤打誤撞走錯了寮舍,直接就闖進了那姑子的房里。”
茗瑞說時還捂著眼睛,仿佛親眼看見似的,“簡直不堪入目!”
殷離聽到這里,心里給阿七點了個贊。
鉉影衛雖然打架打不過一個病秧子,但這種事干得還算漂亮。
于是他意有所指地幽幽道:“還真是‘巧’啊。”
“是啊!真是巧上加巧,這要不是沈大人把所見所聞寫成了折子,誰敢信?現在全盛京都知道了。”
“這一下,翰林院怕是要地震了。”茗瑞最后下了結論。
奚先生對文人清流的號召力就是他最有力的武器,如今一朝身敗名裂,天下文人怕難再以此人馬首是瞻。
殷離看著蕭沐,心道我給你送這麼一個大禮,高興嗎?
然而蕭沐全程神游天外,一句話都沒聽進去。
他滿腦子想的都是昨晚的干架,識海里已經自動出現了十數個小人擺開了陣型,正推演著。
想到出神處還自顧自地點頭,嗯……刺客的劍招還能再優化一下。
下次見面什麼時候呢?他已經等不及把想法付諸實踐了。
還有,第一次與刺客交手時,追光似有些微靈力波動,他以為是錯覺,便沒多在意。
而昨晚,這個波動再次出現,雖然十分微弱,但他還是察覺到了。
說不定是因為那刺客有老婆劍的氣息,產生了共鳴?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應該與刺客多見幾次面,有助于養劍。
他越想越是興奮,眼瞳都微微地發亮。
殷離見他還是毫無所動,便忽然沒了胃口,默默把筷子放下了。
蕭沐這時終于有了點反應,疑惑抬頭看向殷離。
公主沒睡好,胃口不好?
他想了想,夾起一片醬瓜放進殷離的碗碟里,淡淡道:“開胃的。”
殷離瞥一眼碗碟,又看一眼蕭沐,唇角蠕動了一下,方才升起的那一點不痛快又自行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