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見此時,蕭沐不知是察覺到了什麼,忽然以二指輕擊幾處穴位,動作利落且迅速地接連封住數道經脈,隨后以拇指指節從下腹處向上提至膻中穴。
殷離還沒反應過來蕭沐這是在干什麼,便見對方吐出一口黑紅,啐在地上。
他眸光微亮,心臟猛然跳了一下,這是——
看見地上那灘血漬,遠遠看著的王妃臉色一變,腿都軟了,驚呼一聲:“沐兒!”話落便急急奔了過來。
“沐兒!你怎麼了?剛喝完藥,怎麼又吐血了?”王妃半蹲在蕭沐身前,以帕子擦拭他唇角殘留的血漬,聲音都有些抖。
蕭沐一雙漆黑的眸子看向王妃,“藥里有毒。”
他本就面容病弱又白凈,黑黢黢的瞳仁又比常人都微大一圈,看起來濕漉漉的,微垂的眼瞼眨一眨,看得在場眾人都心尖發顫,連這句平靜無波的話都聽出了幾分委屈來。
茗瑞看得眼眶都紅了,太可憐了,他們家世子爺太可憐了!
哪個挨千刀的竟然敢下毒!
可轉念一想,他又嚇得背脊發涼,那藥可是他親手遞給世子爺的!
王妃更是怒火中燒,豁然起身,“誰敢給我兒下毒!立即封鎖王府,一只蒼蠅都不準飛出去!”說完又沖在身旁下人道:“快請太醫!”
眾人這才回神,場面瞬間兵荒馬亂起來。
蕭沐伸手輕輕拉住王妃的袖腕,搖了搖頭,“我沒事,毒已經排出了,不必喚太醫。”
殷離心頭一沉,目光在蕭沐身上來回地掃,竟沒想到這病秧子還有這種功夫?
這種特制毒藥沒有任何蹤跡,便是宮里的御醫也查不出什麼,這病秧子到底是怎麼發現的?
他的大腦正飛速運轉,便聽見王妃堅定地道:“不行,必須得讓太醫瞧瞧。這府里不干凈,讓我查出是誰下毒,定要將他碎尸萬段。”
殷離面色坦然,雖然沒想到這種萬無一失的毒藥竟會暴露,不過好在他已做好了萬全準備,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身旁侍女。
后者正看著這出好戲,眸光都在微微地發亮。
耳邊傳來府兵鏗鏘的甲胄撞擊聲,重重疊疊的人影將整個世子院圍了起來。
未久,所有經手這碗藥的下人都被押到了面前,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
太醫也被帶來了,見了這陣仗,腳下就是一軟。他說什麼來著?蕭王府之事果真沾不得!
可是沒法子,在大渝朝,蕭王府的命令比皇命也差不到哪去,他只得認命地給蕭沐探脈。
良久,太醫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一眼地上的血污,又看一眼蕭沐,面露驚駭:“世子爺,當真喝下去了?”
蕭沐緩緩點頭,“喝了。”聲音平靜,可配上這幅病容,便顯得又乖又可憐,聽得王妃又是心尖被戳了一下,摟著蕭沐的肩膀抽噎道:“我的兒……太可憐了。”
在場的蕭府眾人也都紛紛動容,淚盈盈地看過來,世子爺,太可憐了!
太醫駭然,心道你的兒可一點也不可憐!
竟然能直接把已經喝下去的毒藥排出體外,還一點痕跡也沒留,功力深不可測好嗎。
這蕭世子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絕世高手!
太醫怯怯瞥向蕭沐,得到一個無辜又純凈的眼神回望。
他打了個激靈,旋即閉上了嘴。
活到這麼大歲數,他深知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蕭沐那目光看著單純無辜,實際暗藏殺機,他都懂!
于是太醫清了清嗓子,道:“世子爺吉人天相,毫發無傷,王妃不必擔心。”
殷離聞言忍不住疑惑:“已經喝下去的毒也能自行排出?”
太醫一呆,不知該如何作答,這世子爺擺明了真人不露相,他又怎能說破?
王妃亦向太醫投去詢問的眼神。
太醫被問得滿頭汗,瞥了一眼蕭沐。
蕭沐接到太醫求救般的目光,心頭疑惑,這是太醫第二次看他了,怎麼了嗎?
他歪了歪頭冥思苦想,忽然想到太醫并不懂他是如何用功法排毒的。他面露恍然,接話道:“我體質特殊。”
太醫聞言眼前一亮,如釋重負地胡亂解釋:“啊對對對,世子爺自幼服藥,是在藥罐子里泡大的,體質異于常人,對藥物極其敏感,故而能識別出毒性。”
殷離心道失策,看來是他孤陋寡聞了。這種毒在鉉影衛從來沒有失手過,沒想到竟然會栽在一個病秧子手里。
王妃欣喜地松了口氣,又命太醫檢查了碗底殘余的藥漬與熬藥的鍋子。
太醫搖頭:“此毒不凡,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王妃鳳目瞇起,“那就把所有接觸過藥的人都拿來。”
此話一出,跪倒一地的人當中,有人長長吐出口氣虛脫地癱倒在地,還有人面色煞白,抖如篩糠。
連茗瑞也唇色發白地終于后怕起來,頓時兩股戰戰,世子爺應該不會懷疑他吧?
殷離瞥一眼茗瑞和瑟瑟發抖的下人們,試圖將嫌疑往侍女身上引:“還是不要牽連太廣,可以從其他線索……”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聽見蕭沐點點頭道:“不錯。”說時便起身,緩步向他走來。
蕭沐的目光篤定,眸底是深不見光的一片漆黑,仿佛能將一切人心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