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看到了那個安安靜靜坐在鋼琴前,有些靦腆,被鋼琴老師夸獎后,眼睛會很亮的謝小游。
他有多久沒見過這樣的謝游了?現在的謝游,不用說一個字,就能把自己的秘書嚇哭。一個眼神,就能讓整個喧吵的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
喜怒不辨,深不可測,手段果決,高高在上,冷冰冰的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這是旁人對謝游的印象。
但其實,他很清楚,謝游根本不是這樣的。
只是不得不戴上的面具時間久了,也長進了肉里。
然后他聽見謝游繼續說話,聲音有些輕,像是擔心會驚動什麼,“保溫桶是新的,我喜歡灰色。”
這個保溫桶是余年特意買給他的。
聽到這句話,回過神,曲逍然覺得牙真特麼疼!
行行行,你們牛逼!他思來想去,又覺得很神奇,“雖然你發微博只會那一種句型,還往地下五千米藏著七拐八彎的心思,但在其他人眼里,你就是在真情實感地黑余年啊!這都好幾次了,余年就不會討厭你,然后決定老死不相往來什麼的?”
說著說著,曲逍然突然緊張,咽了咽唾沫,“我說謝小游,那個湯你還沒喝吧?里面……真不會有砒霜什麼的?”
謝游,“……”
看著謝游一言難盡的表情,曲逍然住了嘴。
行吧,雖然他不太懂,但這大概是一種……小情趣?
曲逍然又想起來,“對了,明天開會,我哥直接打電話過來,要求我必須列席,沒辦法陪你去拍賣會給阿姨挑禮物了。”
謝游點頭,“嗯,我帶助理過去。”
拍賣會當天的傍晚,余年到場很早,在出示邀請函后,他被人帶進了大廳里。
拍賣會內場定在一處建在山野間的仿古別墅里,別墅占地很大,亭臺曲水,在室內也能隱隱聽見假山飛瀑的聲響。
室內十分寬敞,時間還早,會場里人稀稀疏疏得也還不多,且基本都是年過半百的老者,或是西裝革履的成功人士。余年這麼一個穿著簡單白色棉T恤和牛仔褲的年輕后輩走進去,頓時引來了不少矚目。
他氣質好,也不怯場,神態自然,只是才剛往里走了兩步,忽然就被人叫住了,“是不是余家的?”
余年停下腳步看過去,對上了一個老者的視線,他仔細回憶,想了起來,彎起眼睛,“古爺爺?”
古益延拄著拐杖,笑起來,“看來小朋友記憶不錯啊,算起來,你也只在九年前見過我一面,竟然都還沒忘!”
余年快步走到古益延近前,配合老人略有些佝僂的背,稍稍彎腰,也笑道,“您比我還要厲害很多,我都長大了,您竟然還一眼就把我認了出來。”
古益延打量余年,語調徐緩又和藹,帶著懷念,“你眼睛像極了你外婆,鼻子又很像你外公,我一打眼啊,就覺得熟悉。再有,今天云浮松鶴瓶不是要上拍嗎,我猜你肯定會過來。”
旁邊的兩個中年人聽古益延提起云浮松鶴瓶,跟這個年輕人說話語氣又熟稔,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疑惑道,“古老,這位是?”
“看我,只顧說話了。”古益延笑著介紹道,“他是余年,青山余氏的后人,年紀還小的很,你們可不能欺負他,不然我們幾個老家伙都不依!”
余年知道古益延是在幫他撐場,笑著安安靜靜沒插話。
“原來是修寧先生的外孫!”問話那人恍然大悟,又連忙跟余年握手,贊嘆,“修寧先生高風亮節,福澤后代,時常都聽古老他們說起!”
余年禮貌地跟著寒暄了兩句,就聽古益延道,“我們這幾個老的之前就說好了,這次拍賣會,寶物我們盡己所能,能留多少在國內,就留多少。”
他又笑呵呵地說道,“你也安心,我們也說好了的,要是余家有人來,就都不跟你爭云浮松鶴瓶。若是你外公還在,看你把瓶子買回去了,肯定做夢都要笑醒。”
“謝謝古爺爺,”余年壓下心底的酸澀,點頭致謝。
“這有什麼好謝的,實屬應當,修寧先生一輩子的精力都放在這上面了,我們沒人會忘。”
古益延的雙眼略顯渾濁,但精神還算矍鑠,又看著余年,“我還記得當年,修寧先生過世,你才十二歲的年紀,小小的一個人跪在靈堂,看著都揪心。時間過得快,現在你也長大了,”
他想到什麼,“要是我沒猜錯,這三年在歐洲上拍的《江山連雨圖》,《仕女圖》,還有山水紋魚尾瓶,都是你買回國的,對嗎?”
余年態度恭敬,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話,“是,您猜得沒錯,而且都還挺驚險的,搶的人很多,但幸好最后都帶回來了。”
古益延滿是皺痕的手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小小年紀,不容易。”
又聊了幾句,古益延被人扶著上樓去了包廂,余年目送對方上去之后,才轉身去以屏風隔開的雅座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會場布置得十分雅致,連隔絕私人空間的屏風都是用的雙面三異繡。
他正好奇地研究繡法和圖案,門口忽然傳來了不小的動靜。
余年側身望過去,一眼就看見了謝游。
和往常見面時有些不一樣,謝游穿著深灰色的西服,身高腿長,紅寶石領帶夾在室內的燈光下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