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團子泄氣,嘴癟成一條平直的線,眼簾不開心的微微垂下。
根本說不通,雞同鴨講。
它看上去,就像是動畫當中的史萊姆,突破了次元,出現在了沈嶺竹溫熱的掌心。
終于將所有哭出來的淚珠子找齊,沈嶺竹松了一口氣,看著恢復了一開始大小的水團子,“你可以變回人身嗎?”
自己有太多的問題要問,也有很多的事情想要解釋。
水團子卻搖了搖頭,一般搖頭只動頭,水團子搖頭,整個身子都在左右搖晃,“咕嘰咕嘰。”變不回去。
千河有一種感覺,這應該就是他最原始的樣子,或者是,他身上的一切異變,最開始就是這副模樣。
水團子晃了晃,從淺藍色變成了透明,就像一個半圓的水球趴在沈嶺竹的掌心。
“咕嘰。”這就是我異變最開始的樣子了。
沈嶺竹聽不懂,但能看出千河變不回人形,見它突然變色,也沒露出什麼痛苦的表情,應該是千河自己做的,雖然驚訝,但沒有無奈的摸了摸它的頭,“乖。”
那些憑空出現的鐵鏈已經完全看不見了,沈嶺竹知道那不是消失了,而是隱去了。
對著乖乖巧巧趴在自己掌心的水團子,沈嶺竹欲言又止。
粗壯的鐵鏈和僅兩指寬的鐵鏈之間巨大的差異,是個人恐怕都會心存芥蒂。
他的愛夾雜著病態的占有欲,想來純粹的愛并不多。
最初知道撿來的少年失憶了,就如一張純白的白紙時,沈嶺竹是動了點心思的,少年長得漂亮,模樣完全長在他的喜好上。
漂亮純凈的眼睛里只有自己,一口一個哥哥的叫他時,沈嶺竹心動了。
這心動不是愛,而是他感覺,他可以為他的病親手做一顆解藥出來。
在一張白紙,怎麼染色,都看持筆之人的心情,沈嶺竹就可以成為那個持筆的人。
可是越相處越動心,沈嶺竹的良知在拉扯,他的病態和愛在博弈。
沈嶺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病,更明白他不能這麼困住千河的一生,在千河第一次軟乎乎的,紅著臉向他述說愛意的時候,沈嶺竹知道自己的果子快要成熟了。
可他卻猶豫了,在摘果子的那一刻因為對千河的愛而猶豫了。
一步一步,發展到了今天,他的愛被具象化,以極其微弱的形態,展現在了千河面前。
沈嶺竹抿了抿唇,想解釋,又無從說起。
掌心的水團子軟乎乎的蹭了蹭他的指腹,水靈靈的眼睛看著他,語氣聽上去有些蔫:“咕嘰。”
見沈嶺竹投來的視線帶著些疑惑,水團子蹦了起來,啪嘰一下落在了他另一只手的手腕上。
水團子發愁的看著自己的目的地,努力的想要怎麼走過去。
終于,停在手腕良久的水團子,試探性的頂出了它左下方的一點身體,原本光滑的身體,突出了一點點小尖尖。
接著是右下方,兩個小尖尖吭哧吭哧的支撐著身體,搖搖晃晃的走到了沈嶺竹的虎口處。
它憋的光溜溜圓滾滾的額頭都在哼哧哼哧的冒著冷汗,努力的將那點小尖尖伸長,使勁的探過去,卻在快要碰到時,輕輕的碰了一下。
那是沈嶺竹手指關節處血肉模糊的傷。
被碰到的是傷口,沈嶺竹的心卻好似在同時被千河很輕很輕的摸了一下,柔軟得不可思議。
“小傷。”沈嶺竹唇角帶笑,一臉云淡風輕的將傷得已經能看見關節處的骨頭的傷說成小傷,還溫柔的接住了水團子從額頭落下的小水滴。
“咕嘰!”水團子憤怒的盯著他,兩只眼睛很兇的微微下壓著,“咕嘰咕嘰!”
快點包扎啊!
沈嶺竹這一次大概猜到了它在說什麼,他站起來身來,看著滿目瘡痍的旅店無聲的嘆了口氣。
旅店的半邊已經塌了,連同沈嶺竹住的房間一起,成為一片廢墟,好在還有一半存在,勉強能夠住人。
沈嶺竹命令著鬼怪清理整個旅店,在廢墟中翻出醫藥箱和食物。
他自己給自己上著藥,將那傷痕累累的手藏在白色的繃帶之下,整個過程,水團子就在他膝蓋上心驚膽戰的看著,或者是,在他膝蓋上的紅色泡面桶里看著。
一邊看一邊啪嗒啪嗒的掉眼淚。
沈嶺竹無奈,“別哭了,都哭縮水了。”
勸不住要哭的團子,只能找了個東西將它裝起來,在打斗中,從損壞的柜臺滾落出來的紅色桶裝泡面,直直的撞進了沈嶺竹的視線里。
利落的將泡面拆開,里面的東西拿出來,把圓鼓鼓的水團子放進去。
哭下來的水珠就在泡面桶底被好好的接住,方便一會再給水團子倒進去。
沈嶺竹一邊上藥一邊哄它,哄著哄著,突然輕笑出聲。
“咕...咕嘰?”你...你笑什麼。
水團子哭得抽抽噎噎的問,想不明白怎麼傷成這樣了還能笑出來。
沈嶺竹用沒上藥的那只手,那只帶著手套的手溫柔的摸了摸它,聲音有些慶幸,音色如水擊玉石:“都還活著,真好。
”
黑色手套下面,是一雙白色的骨手,一絲皮肉也無,而這只手,在水團子睜眼的時,就被沈嶺竹藏了起來,用的是風衣口袋里的黑色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