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明允默然不語。
京中的七千精兵已經被抽調去守城,城中兵力幾乎盡空,難以再鎮壓維穩,心懷不滿的權貴們正在窺伺著時機,而楚黨中大多數人原本就是靠利益構結,當初使他迅速掌握了足以抗衡世家蘇黨的勢力,如今一見無從得利,同黨也被毫不留情地處決了,當即人心潰散,紛紛作壁上觀,權衡著事態傾向。
果真是大勢將去的模樣。
禁軍統領突然疾奔進來,腳步倉皇地跪下,“陛下,大事不妙!剛剛傳來急報,周奕將軍戰死,京畿被攻破,李承化帶著一萬輕騎正在向長安逼近!”
副將渾身一震,“周將軍……周將軍果真……”話音不由哽咽。
楚明允斂著眉目,沒有開口。
這時秦昭也自殿外匆忙進來,一眼見到這場面,停住了腳步沒有出聲。
“陛下!”禁軍統領焦急地仰頭看向楚明允,“匈奴大軍來勢洶洶,我們該如何應對?”
“如何應對?”楚明允冷冷斜去一眼,“你還打算怎麼應對,難不成也去開城迎他進來嗎?”
統領瑟縮著低下頭,不敢答話。
楚明允一把抓過長劍擲在他面前,“拒兵死守!”
“是!”統領捧起劍,急忙退了出去。副將回頭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滿是擔憂地開口:“主上,李承化有匈奴一萬鐵騎,個個悍勇蠻橫,而我們城外只有七千兵卒,即便還有禁軍,可禁軍畢竟不同于沙場之兵,只怕擋不住……”
“我知道。”楚明允抬手按著眉心,閉了閉眼,“下去把傷處理了吧,其他的不用你操心。”
副將也不多言,行了一禮后艱難地起身告退了。
待他們都出了殿,秦昭這才默默地走到了近前。
楚明允并未看他,只淡淡道:“你也走。”
秦昭一愣,“師哥……”
“不走留著等死?”他聲音不帶感情,近無起伏地道,“讓影衛也散了吧。”
秦昭猛地睜大了眼,“那你呢?”
“我?”楚明允勾了勾唇角,“我不走,我拼命活著不就是為了這一切嗎,如今已經走到死局了,都結束了,即便能逃,可再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
他緩緩攤開手,低眼看著自己的掌紋,“真是可笑,我花了九年才走到了這一步,結果不過幾天就到了窮途末路。”他頓了頓,收攏了手指,“我不是輸給了李承化,是天不容我。”
秦昭說不出話來,只能定定盯著他。
楚明允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道:“杜越還在府里,匈奴入城后難保會發生什麼,你還不帶他離開?”
他攥緊了身側的手,手背上青筋畢現,卻滿心掙扎地沒有動作。
楚明允平靜到了極致,驚不起一絲波瀾似的,“你方才那麼急的進來,是又有什麼壞消息了?”
秦昭看了看他,忽然不忍開口,如鯁在喉般地難受。
“說吧。”
秦昭張了幾次口,最終只得澀聲含糊道:“……李延貞不見了,羽林軍正在向著宮城來。”
楚明允陡然愣了一下,而后他毫無征兆地緩緩笑了出聲,笑聲漸大,空落落地落在殿里回響,“他來了,”語調竟是歡喜的,他眉眼都盈盈彎起,笑得止不住,“他來了,他來了……”
秦昭終于忍無可忍,“師哥,蘇世譽他是要來殺你!”
他笑得身形都顫,就這麼抬眼看向秦昭,“我等他來殺我。”他笑意盈盈,“李承化算是什麼東西,想要殺我,就該他來動手。
”
秦昭緊咬著牙,“你真的是無藥可救了。”
楚明允偏頭,半晌緩了笑,輕聲道:“我有許多年沒回過蒼梧山了。師弟,你以后回去了,就替我在師傅墓前敬一杯酒,告訴他我不后悔走到今天。”
話罷也不等秦昭回答,他扯過搭在一旁的帝袍披上,走出了御書房的殿門,長風盈衣,黑袍翻飛間金紋閃滅。
太尉府里杜越撓心撓肺地等了許久,一見到秦昭出現當即撲了上去,“我靠你們倆怎麼回事啊,現在才過來,走走走,快帶我進宮我有急事要……”
他拉過秦昭就急忙忙地要往外走,被秦昭反手一把抓住了,奇怪地抬頭看去,才發覺秦昭神情似乎有些不對,“怎麼了?”
“我……”秦昭深深地看著他,想說什麼卻又放棄了,轉而道:“我送你出城。”
“什麼啊,我不是要出城我是要進宮找姓楚的!”
“杜越,”秦昭握著他的手發緊,認真道:“長安現在很危險,我送你出城。”
杜越一怔,當即變了臉色,“我才不走。”
秦昭真覺得自己快要急火攻心,顧不得再跟他解釋,強拉著他就要出去。杜越卻猛然惱火地一把甩開了他的手,“我說了我不走!”
他便怔然地盯著自己空了的手,一時做不出反應。
杜越也回過神來,懊惱地皺著眉,上前又握住秦昭的手,口氣勉強算得上平和,“你送我出去,是不是還打算自己回來找姓楚的?”
秦昭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點了點頭。
一股火當即又竄了上來,杜越忍了忍,才道:“你大爺的,你自己還打算跟他共患難,把我送走了沒我什麼事?我是不值得你們信還是沒什麼用待在這兒礙事?”
秦昭忙道:“不是。”
“那你覺得我是那種把你們不知是死是活的扔下,自己能心安理得跑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