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允收回視線,“用你的藥讓他睡上一陣。”
“你……”杜越復雜地盯著楚明允,末了還是把話咽了回去,明白自己費多大力氣也說不動他,“那把剩下的還給我,我可是跟秦昭大半夜跑山上刨回來的,珍貴著呢。”他探身看去,“哎,我表哥睡著了也這麼好看。”
“我下了一整瓶的量,沒了。”楚明允道。
“……一整瓶?”杜越瞪大了眼,終于抑制不住地火了,撲上去抓住蘇世譽的手腕探了脈,“我他媽都跟你說了別亂動我東西,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你知不知道藥效有多重?一整瓶,你真不怕把他給藥傻了啊!”
楚明允目光專注地盯著蘇世譽,伸手慢慢摩挲著他的臉側,“傻了也好,除了我什麼都別記得,索性養他一輩子免得他不見了。”
“做夢吧你。”杜越毫不客氣,“我問你,我哥醒過來后怎麼辦?”
楚明允手上動作一頓,“不知道。”他緊蹙著眉,低低深深地嘆,“怎麼辦,我能怎麼辦?”
杜越也就沉默了下來,在袖中一陣翻找摸出來個小瓶子,湊到蘇世譽唇邊小心翼翼地喂下一點,又把了脈察看,半晌才松開手,“好了,這樣就沒問題了,不過可能會醒得早,具體什麼時候得看我表哥自己,四五天,半個月,都有可能。”他低頭理著衣袍,復又低聲道:“我不關心朝廷怎麼樣,我就還是那句話,你們倆無論誰出事了我都要救的。”
“若是到了不死不休的情況,你還能起死回生?”楚明允道。
杜越抬頭瞪著楚明允,“所以說我怎麼就這麼煩你呢!”也不等楚明允再開口,他悶頭就往外走去,一室重歸寂靜。
楚明允仍低眼瞧著蘇世譽,良久良久,忽然也側身躺了下來。他伸手勾過蘇世譽一縷墨發,又將自己的發分出一縷,分外認真又小心地將兩股發絲纏結在一起,終合為一。楚明允無聲地笑了,伸手抱住了蘇世譽,極深極緊的,埋在他頸窩里輕聲開口:“世譽,”他閉上眼,“我好久都沒有這樣好好抱過你了。”
安神香的氣息漫過鼻腔,他輕蹭蘇世譽的額角,拋開一切煩擾,就此安然睡去。
陸清和將木梳擱在案上,又偏頭對鏡照了照,自覺一派瀟灑,便起身抓過包袱長劍走出了房門。
她在長安呆了這麼久,在上元夜見陛下時也道過別了,該是時候再啟程游歷了。邊往書房去,心里邊盤算著說辭,然而她站在親爹面前還沒將滿腹長篇大論有理有據地講完,陸仕便點了頭。
“好,你想離開長安也好,快些走,等會兒就備馬出城。”陸仕拍了拍她的肩,神情有些凝重。
陸清和驚詫中感覺到了什麼,“爹,發生什麼了?”
“唉,”陸仕重重嘆了口氣,往外望了一眼,“這京城只怕是要變天了,京畿三輔都被重兵把守,那個周奕又帶兵進了長安,陛下還昏迷不醒,連蘇大人也不知所蹤,你再不走,恐怕就走不了了啊!”
陸清和心頭一緊,忙問:“陛下怎麼了?”
“先前就遭人下毒,這次又昏迷過去,只怕是兇多吉少。”陸仕滿面憂容。
“那他如今……”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陸仕打斷了她的話,“清和,你快走,離開長安,走得越遠越好。”
“那您呢?”陸清和急道,“爹,您隨女兒一起走吧,我江湖中認識許多朋友,能照顧您的。
”
陸仕搖了搖頭,“我是朝廷重臣,只要長安還在,就當寸步不離。”
陸清和拋下手中的包袱和劍,“您不走,那女兒也不走。”
“你胡鬧什麼,你呆在京中干什麼?”陸仕變了臉色。
“我陪您一起守著長安,守著陛下。”
“胡說八道,朝廷里的男人還沒死光呢,輪得到你一個小姑娘出面?”陸仕聲音嚴厲起來,“你眼里要是還有我這個爹,就什麼都別管,府里不會再留你了,現在就走!”
“爹!”
陸仕不再跟她多言,扯著她往外走去,提聲吩咐:“備馬!”
下人忙牽了馬過來。
“我不走,爹……”陸清和拼命地要掙開,被陸仕一把擒住了肩,她愣怔著對上陸仕的眼。
“自小你哪次任性我沒順著你,就這一次,清和,聽爹的話。”陸仕深深地看著她,直接將這個已經身姿窈窕修長的姑娘抱起在馬上,像她年少時初次學習騎馬那樣,將韁繩塞到她手中,“你在外面好好玩,不用擔心爹。”
陸清和眼底泛起淚意,哽咽著要張口。
“走!”陸仕喝道,通紅了一雙眼。
淚水脫眶而出,陸清和咬緊了牙,終于扭過頭去。
快馬飛馳出了府門,帶走了那襲紅衣如火,陸仕還站在原處,遙遙望著飛塵落定。
正如陸仕所說,街巷中隨處可見黑甲重鎧的兵衛,陸清和環顧周遭,略一猶豫,猛地掉轉馬頭,策馬奔向宮城。
夜已深了,寢殿一片沉寂。
留殿看守的太醫又探查了一番李延貞的情形,愈發百思不得其解,背著手不住地踱來踱去。殿門輕響一聲,宮娥推門悄聲走了進來,他回頭看去一眼,隱約覺得模樣有些眼生,卻也顧不得這些,“我去看看藥,你在這兒守好陛下。
”
宮娥垂頭應是,直到太醫快步離去了,她謹慎地探頭向外望了望,確認一時沒人會來,急忙揭開帷帳湊到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