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的目光從桌上的劍移到了他的身上,忽然道:“咦,小兄弟,看你這打扮是游俠?”
劍客忙道:“客氣了,哪里稱得上游俠,我就是個跑江湖的。”
“哎謙虛了,”中年人笑道,拍了拍他的肩,“現在啊,達官貴人是不管咱們的死活了,以后要是有什麼事,靠的還得是你們了!”
劍客點著頭沒接話,看了眼自己的劍,若有所思。
是夜,書房外忽而有黑影一晃而過。
蘇世譽聲色不動,仍舊撩著袖慢慢地將松煙墨研開,房門霍然大開,夜風將燈燭壓的曳曳一暗,一道寒芒刺破昏暗,攜勁風迎面而來。
蘇世譽淡然地垂著眼未動,袖劍悄然壓在掌心。
卻沒能出手。
那道身影陡然僵滯,寂靜中利刃破入身軀一聲輕響,劍鋒從前胸透了出來,鮮血隨之恣意潑濺開來。
蘇世譽向后避了一避,視野里看到那研墨中落入了殷紅血色,黑紅相襯。他抬起眼眸,黑影歪倒在地上,露出身后的歸劍回鞘的人,長劍挽出一道光亮,對方背著滿身月色,是他熟諳的眉眼。
“你怎麼來了?”蘇世譽微有訝然。
楚明允沒回話,走上前來低頭打量著倒在地上的高瘦劍客,嘖嘖感嘆:“蘇大人,賠禮才剛送出長安,這麼快就有人來取你這狗官的性命了?”
蘇世譽無奈地看他一眼,楚明允抬眼過來,正對上他的視線,“你膽子就這麼大,刺客已經到眼前了連躲開也不會嗎?”
“正打算動手就被你搶先了。”蘇世譽將染滿血跡的文書收到一旁,笑道:“勞煩楚大人出手了,算我欠你個人情。
”
楚明允在桌邊坐下,手臂交疊在案上,傾身湊近上去,拉長了語調輕笑,“欠我個人情?這一句話就想把我給打發了嗎——”
尾音和湊近的動作都被一枚抵上額頭的玉佩止住,觸感細膩溫潤。蘇世譽看著那近在咫尺的臉,轉而將玉佩放在他手中,“那這個總該是夠了的。”
流光溢彩,觸手生溫,楚明允還記得這玉佩是當初極樂樓里蘇世譽拿給他做賭注的,“給我這個做什麼?”
“還你人情,你收下便是了。”蘇世譽頓了頓,又補充道,“往后你若是再來府里就不必同刺客一樣了,帶上玉佩無論何時都可以來找我,更不會有人攔你。”
楚明允撫過白玉上的雕紋,“包括你沐浴的時候嗎?”
“……”蘇世譽道,“你覺得呢?”
楚明允笑了聲,收下了玉佩,“不過我這次可是有正經事要來找你。”
蘇世譽淡淡一笑,斟茶給他,“我知道,你直說便好。”
“季衡的事情你秘而不宣,”楚明允看著他,“是不是又是淮南王在背后指使的?”
蘇世譽頷首,“供詞上是這麼寫的,季衡也交出了信物,看上去的確如此。”
“看上去?”楚明允笑了,“蘇大人也覺察出不對了?”
蘇世譽回看過去,“你知道什麼了?”
“還記得祭天大典的事嗎,”楚明允道,“我派人去查了姜媛的籍貫,你大概也已經能猜到了吧?”
“淮南?”
“對,”楚明允笑意盈盈,“這世上可沒那麼多巧合,若是當時皇帝陛下選擇追究下去,那麼姜媛的來歷一定會被查出來,只怕是又要歸結到淮南王的身上。”
蘇世譽斂眸不語,暗自沉思。
“嘖,”楚明允不滿地伸手將他下頷抬起,“看著我。
”
蘇世譽身形微僵,神思隨之亂了,拉下他的手,定了定神看了過去,“怎麼?”
“我話還沒說完你怎麼就又不理我了。”楚明允蹙眉道。
他不禁輕笑,“失禮了,楚大人繼續吧。”
楚明允拿過茶盞,“所以這不是很奇怪嗎?對方的手段越來越拙劣,證據越來越明顯。”
“蘇行案查出淮南王后,你沒有動作,不久后籍貫淮南的姜媛誣陷我,陛下不追究,然后就是現在,樓蘭王女被殺,證物直指淮南王,逼得你不得不去追究。”
蘇世譽一怔,恍然明了,楚明允下了結論,“他似乎是在不斷催你去殺他,你越是沒有動作他就越是心急。”
蘇世譽皺緊了眉,“可王印如同玉璽,是做不了假的。”
“我也沒說那些證物是假的,所以我只是覺得奇怪。”楚明允瞧著他,“再過些時日蘇大人就該出使巡狩了,你還要去嗎?”
蘇世譽對上他的視線,點了點頭,“既然肯定了淮南王難逃干系,當然是要去的。”
“我知道蘇大人早有削藩之意,難不成為此甚至不惜性命?”
蘇世譽淡笑,“有何不可?”
“隨你。”楚明允移開視線,喝起了茶。
蘇世譽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燈花輕響,燭影曳曳,他看著地上涼透的尸體,嘆了口氣忽然開口道:“那賠禮雖然能免于一戰,但恐怕只要樓蘭國主還在位一天,就再也不會讓樓蘭與我們大夏有半點來往了,只愿別與匈奴結為同盟……”
楚明允放下茶盞,笑了聲,“樓蘭是自西域回來的必經之路,你猜他們還會不會讓那些漢人商隊經過?”
不言而喻。蘇世譽問:“楚大人有辦法?”
“剛想到的。
”楚明允笑道,“只要把鎮守西境的將領換成周奕就行了。”
“換去之后又打算如何?”
“不必如何,蘇大人也不用抱有得了辦法再另擇人選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