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畢,大宴群臣。殿宇恢弘,樂姬舞姬踩過繡毯魚貫而入,笙歌起,曼舞翩翩,李延貞于上位揮手道是今日盡歡,殿中群臣觥籌交錯起來,氣氛頓時就熱烈了。
楚明允單手撐腮,漫不經心地品著酒,他獨坐左首,因那一貫的戾氣,都沒幾人敢上前勸酒,比之對面連連被人纏上的蘇世譽,倒是樂的清凈不少。
只是宴至一半有人便來擾他清凈了。宮娥躬身一禮,低聲道:“我家娘娘邀約,還望大人賞面一去。”
楚明允微挑眉梢,“我若說不去呢?”
“這……”對方沒料到這樣的回答,只得道,“大人若是不去,奴婢便沒法回話了,還望大人賞面。”
楚明允無所謂地笑了笑,就起身不驚動任何人地跟她出了殿。
一路走轉,橫枝掩映后是太液池,漫漫池水旁立著緋衣女子,見他走來,倩然一笑,“妾身還以為大人不來了。”
引路宮娥早自覺退下,此時人大多聚在宮宴處,太液池周遭便只剩了他們兩人。楚明允行了一禮,道,“昭儀娘娘有請,臣怎敢不來,只是不知娘娘有何事?”
姜媛看著他,道:“算不得有事,不過是今日難得有機會能一見大人,有些情不自禁罷了。”
“娘娘有話直說。”
姜媛轉過臉去,望著太液池里隱約浮面的幾尾錦鯉,慢慢道,“大人是朝中大將,威名遠播,是多少女子閨中悄想的良人,妾身自然不例外……只可惜如今入宮,今生恐怕與大人無緣了。”
楚明允低笑,“你這招舊了些。”剖白心意這伎倆,半年前他就對蘇世譽用過了。
“什麼?”姜媛錯愕回頭,未聽清楚。
“沒什麼,”楚明允道,“既然無緣,娘娘何必要找臣前來?”
她上前幾步到楚明允的面前,“所以說是……情不自禁。”
楚明允低眼瞧著她,四下無人索性舍了敬稱,“你難道沒聽說我如今喜好男色?”
姜媛微低下頭,“自然是聽說了的,只是仰慕之情怎是輕易可消的。”
楚明允笑了聲,捏起姜媛的下巴將她的臉抬起,壓低了聲音問,“那你是想同我歡好不成?”
他沒漏過姜媛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慌亂。她指甲陷入掌中,強迫自己鎮定地對上那雙眼,“大人……”
“我之前府里的確有些美姬,不過她們跟你不一樣。”楚明允打斷了她的話,松開了手。
姜媛忙低下頭,定了定神才問道,“哪里不同?”
“她們——”楚明允掃了她一眼,“都有胸。”
“……”姜媛愣住了,然后不動聲色地深吸了口氣,好歹冷靜下來。
楚明允一臉坦然地行了個禮,“微臣告辭。”
姜媛聞言一驚,再顧不得許多,忙拉住了他,“大人留步!”
楚明允側轉過身來看著她,姜媛松開了手,從袖中摸出一個繡工精巧的香囊,塞入了他手中,“今日次來,實則只為將這香囊贈與大人。”
“能不要嗎?”楚明允問。
楚明允身后的遠處,枯枝交錯中有道紫色身影,對方停步片刻,顯然是望見了這里,轉而無聲離去。姜媛心下松了口氣,“妾身一片心意,還望大人收好。”至此不再多言,對著楚明允行了一禮,轉身便走。
楚明允捏了捏那香囊,竟有幾分重量,便直接拆了開,香料掩蓋中果然看到一角銅色。他伸手抽出,是一把不知何用的鑰匙,略一思量,又將鑰匙塞了回去,信手將香囊扔到了池里。
只聽‘咚’的一聲,那香囊便沉了底。
楚明允回到殿中時,一眾臣子已經酒酣耳熱醉意醺醺了,姜媛也陪侍在了李延貞身旁。他隨意掃過一眼,見到蘇世譽身旁的人已散去,腳下一轉,走過去坐下了,“蘇大人,可還能再陪我喝幾杯?”
蘇世譽轉過臉看著他,半點醉意都沒有,只是那神色有些欲言又止。
“怎麼了?”
蘇世譽壓低了聲音,“你……”
侍衛長忽然進了大殿,疾步穿過眾臣在殿中跪下,“陛下,天祿閣失竊了!”
臣子們頓時清醒了許多,而李延貞撐著額頭,尚有些反應不能地問:“怎麼了?”
“天祿閣失竊了!看守的侍衛發現時已經昏迷了,閣中兩把鑰匙不知所蹤,所封存籍冊都被人打開了!”
臣子們一時面面相覷,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天祿閣就在未央宮中,是歷來封存重要文書籍冊的地方,皇帝的詔書也多會在那里備存,雖稱得上是重要,可到底是個誰也放不上心的地方,如今無端地失竊了都猜不出偷它何用。
李延貞顯然也明白這些,問道:“都丟失了什麼?”
“這……”侍衛長為難道,“閣中卷帙浩繁,還未能查出。”
李延貞醉意未消地揉著額角,一時未言。姜媛看了他一眼,深吸了口氣方開口道:“陛下,請容臣妾多言一問,”她從袖中摸出一把黃銅鑰匙,望向殿中的侍衛長,“丟失的鑰匙,可是這樣的?”
侍衛長一驚,忙應道:“正是這個!……只是娘娘為何會有?”
姜媛對上李延貞疑惑的眼神,慢慢地道:“方才臣妾出去透氣,碰巧看見了位大人,在地上撿到了這鑰匙,本打算等筵席散了托人還給他的。
”她邊說著,視線邊落到了右席上。
右席是御史大夫蘇世譽的位置,不過此時楚明允也正坐在此處,他對上了姜媛的視線,忽而勾起唇角,笑容隱隱有幾分危險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