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行往后看了一眼,主簿心領神會地上前道:“回稟兩位大人,今日在出城的人中逮到了個行為鬼祟的人,方才拷問下來,他自認是殺害了鄭大人的人……”
楚明允忍不住嗤笑道,“那麼久都沒查個頭緒,這會兒居然能一下子就讓你們給抓了?”
“興許是知道兩位大人來了,做賊心虛撐不住了。”主簿面上訕訕,道,“總之,兩位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蘇世譽看了他片刻,輕聲笑笑,“也好。”
牢里燒著油燈,獄卒們向他們幾個行了禮,站到了一旁去。牢里的中年男人正在打瞌睡,散亂頭發下隱約可見微微鼓起的太陽穴,擱在身側的手掌粗大,看得出身手不淺,也不知是怎麼被抓住的。
男人被聲音驚動,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見著來人頓時驚醒,臉上竟顯出驚恐之色。還不待人反應,只見男人猛然跪下,扯動著一陣鐵鏈巨響,他恐懼萬分地對著楚明允道:“大人……大人饒命啊!”
楚明允莫名其妙地瞧著他,“你是在同我說話?”
“屬……屬下辦事不利……可……”男人抬頭飛快地看了楚明允一眼,抖如篩糠,“求大人高抬貴手!”
獄卒們頓時都抽了口冷氣,不約而同地盯著楚明允。
蘇世譽若有所思地旁觀著,也不開口。
楚明允歪頭打量了他片刻,忽然搖頭笑了,“想拖我下水也不弄個清楚,我手下可沒你這麼難看的人。”
男人頓時噎住。
蘇行表情微妙地看了眼楚明允,轉頭對蘇世譽道:“譽兒,你不問些什麼?”
蘇世譽淡淡笑道:“既然他是跟楚大人求情的,那便由楚大人做主吧。
”
男人聞言忙看向蘇世譽,連聲哀求:“御史大人!草民犯下重罪,自知當死……可,可我那妻小畢竟無辜,還求大人能救出他們。”
這話含義頗深,蘇世譽斂眸看他,但笑不語。
楚明允含笑掃了眼蘇世譽,復又對那男人道:“行了,別喊了。我問你,鄭琬被殺都過去了那麼久,你不早些逃出扶風郡,怎麼反而今天出現了?”
男人直直地看著楚明允,面容有些扭曲,道:“我不過按命令行事,大人這話既然是要撇清自己,我怎麼能解釋的了。”
“呵,”楚明允冷冷道,“你說你是我屬下,按我命令行事,那你現在一口咬定我究竟算是怎麼回事兒?”
男人避開他的目光,低了下頭,“就像大人所說的,我不過隨手都能丟棄的棋子,哪里算得上您的下屬。事到如此,不過是搏一把,看看能不能讓我那妻小僥幸活下來。”
“你妻小怎麼了?”他好笑道。
“這一點,恐怕大人心里要比我清楚……”
楚明允微瞇起眼眸,正欲上前卻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臂,他轉頭看去,蘇世譽對他微微笑道,“看他情緒不穩,大概問不出什麼來。審問不必急于一時,楚大人今日也勞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
楚明允蹙眉端詳著蘇世譽的神色,然后偏過頭去敷衍地應了一聲。
這事態發展委實精彩,待他們一行出了牢房,獄卒們終于可以毫無顧忌地湊到一起七嘴八舌,談論得十分暢快。牢房外,隨從跟來的主簿幾人表情也都相當奇妙。
蘇行忍不住又拉著蘇世譽低語道:“譽兒,你看剛才那個情形……”
蘇世譽卻少有地打斷了他的話,語氣仍舊溫和平淡,“以片面之詞攀誣權貴之事并不少見,況且現下還沒證據肯定就是那人行兇犯案,叔父也切勿過早下定論。”
楚明允獨自走在前面聽得清楚,不帶情緒地輕笑了聲。他心里明白,那男人的話說的再能迷惑人,也無法令蘇世譽對他起疑,倒不是說蘇世譽有多信任他,而是這人篤信著自己的判斷。
雖然如此,他心頭還是隱隱地煩躁,畢竟楚明允素來脾氣不好,跟蘇世譽耍點心機胡攪蠻纏就罷了,對別人他著實是沒什麼耐心。
也不知蘇世譽是不是覺察到了他心情不佳,此后兩日,蘇世譽出乎意料地既沒有去牢房審問,也沒有再去鄭琬家中,而是拉著楚明允將扶風郡因鄭琬之死而堆積的公文給幫忙批了大半,于是楚明允就更煩躁了。
當夜里蘇世譽拿著幾本書叩響他房門時,楚明允一手撐在門框上,忍無可忍地道:“蘇大人,你若不是來陪睡的,就請回吧。”
蘇世譽將書在他眼前亮了亮,不是公文而是兵書,“不必睡了,今晚恐怕要有變故,你我且在你房里等著。”
楚明允微微挑眉,收回手放他進屋,“什麼變故?”
“具體會如何我不清楚。”蘇世譽將東西在桌上擱下,“不過我已經告知叔父要離開扶風郡去別處查看,今夜再不動手,他們就沒機會了。”
“他們?”楚明允在他對面坐下,“你知道什麼了?”
“只是猜測,”蘇世譽笑笑,“有組織的作案總是要有人調度,這兩日我對比了前后五次官吏遇害的時間地點,發覺若是主謀身處此地,時間便恰好都能對上了。
”
“所以你就打算拿我們兩個以身作餌了?”
蘇世譽抬眸看他,燭火映得他眼瞳如墨,竟帶了些戲謔道:“楚大人難不成是怕了?”溫和的嗓音在末尾微微挑起,似有若無地藏著笑意,煞是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