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明允坐在燭火投下的陰影里,微瞇了眼冷冷看向不遠處的身影,“不愧是世人稱贊的溫良謙雅的蘇世譽。”
“過獎了。”他反應淡淡,目光轉而落在光滑的石壁上。
方才出掌時傷口被牽扯著崩裂,噬咬般的劇痛再度席卷上肩頭。楚明允吐出一口濁氣,抬手再度封了肩上穴道,勉強止了血,又似笑非笑地說:“若是真死在這地方,估計不過個幾十年還真沒人能尋到,有蘇大人這等容色的相陪倒也不算太虧。指不定他們拾到骨骸時還能把咱們兩個合葬一處呢。”
“還是免了吧。”蘇世譽走近了一面石壁,伸手按在上面細細摸索叩擊,“以楚大人的品行,墳前必定是熱鬧極了的,蘇某可不想被累及,入了黃泉還不得清凈。”他手上動作一頓,忽而笑道:“休息夠了就起來吧,我們也該離開了。”
“再等一下,我這會兒動不得。”楚明允聲音微啞。
蘇世譽一愣,回身走至他身旁半蹲下,這才看清了楚明允的臉色已然蒼白,將他本就艷麗的眉目襯得愈發濃墨重彩。
楚明允看著蘇世譽解開自己外袍的動作,忍不住調笑道:“蘇大人這下可算是要占足我的便宜了。”
蘇世譽也不看他,手上動作利索地將里衣的衣袖撕下一片準備來給他包扎,想了想還是解釋道:“我平日里用的熏香都是安神香,多少有鎮痛之用。”
“蘇大人,斷袖了啊。”楚明允悠悠地笑道,“你現在將貼身衣物都給了我,和我可就算是有肌膚之親了。這下我的清白可是毀了,蘇大人負責不負責?”
蘇世譽忍不住抬眼看他是以怎樣的表情說出‘我的清白’這種話,復又低頭打量著他被血暈開大片的衣襟,“楚大人再多閑話幾句,我想恐怕是等不到我對你負責的時候了。
”
蘇世譽這才終于看清那處箭傷,比他預料的還要再深些,近乎入骨,也不知楚明允是哪里來的力氣說笑。蘇世譽沉默片刻,低聲開口道:“你沒必要為我擋那一箭。”
楚明允靠上身后冰涼石壁任他動手包扎,蘇世譽傾身湊過來時他聞見了淡淡的香氣,跟尋常的安神香不大相同,氣息中透著股溫潤的暖,在呼吸間流入肺腑,熨帖得連痛都輕了許多。他瞧著蘇世譽垂下的眼睫落在臉上的細碎影子,勾起唇角緩聲道:“我前些時候不才跟你表過心意?現在全京城都曉得我癡情于你,你這麼快就忘了?”
蘇世譽臉上仍是淺淡笑意,“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你就不必再裝了。你我同朝多年,堂下向來無話,堂上常有意見相左,我擋過你幾次要事我也清楚,若是這般你還能對我情根深種,除非……”他試著拉開楚明允的衣襟,微皺了眉,“血肉黏著里衣已經干涸了,可能會有些痛。”
“除非什麼?”楚明允饒有興致地追問。
“除非你果真有病。”
楚明允輕而慢地笑出聲,壓低了聲音,“相思病。”
蘇世譽抬眼看他,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牙咬緊些。”
“嗯?”
‘嘶啦’一聲錦帛裂響,楚明允裸露肩頭上漫開一片赤紅。
一室死寂,直到蘇世譽包扎完善又為他理好衣衫,楚明允才緩緩捂上肩頭聲音喑啞地開口:“……你就不能溫柔些?……犯得上這般記仇嗎?”
蘇世譽心情似乎好了不少,還抬手抹去他額上滲出的冷汗,溫潤嗓音含笑道:“你方才說了什麼?我聽不大清。
”
第八章
石壁上的裂紋自一點向四周蔓延開,幾聲悶響后石塊轟然崩落,滿地碎石后顯出一條幽窄甬道。蘇世譽指間有一點寒芒閃動,轉眼又隱入袖中,卻也足夠楚明允將它看清。他取過墻上燭盞,回頭招呼楚明允起身。
楚明允邊嘗試著活動肩頭邊站起,心中不由感嘆一句蘇世譽包扎素質的過硬。他目光停在蘇世譽的衣袖上,忽然道:“以蘇大人的內力,當時不可能沒發現那巡衛藏在轉角后吧?”
蘇世譽笑笑,坦白道:“是。”
“那你遲遲不拆穿,究竟是打的什麼主意?”
蘇世譽搖了搖頭,淡笑道:“打的什麼主意現在說來也都是空話了,有什麼好再提的。”
他出手著實太少,楚明允看不出武功深淺,言談中更深諳輾轉應付之道,難以套出什麼話來,實在是不好對付。楚明允想了想,道:“路上無聊,蘇大人陪我聊幾句如何?”
蘇世譽借著燈火打量著甬道,并不理睬他的路上無聊。
楚明允捂上肩頭后靠上石墻,“啊……傷口好痛。”
蘇世譽扭過頭不緊不慢地將他從頭到腳看了個遍后才道:“楚大人這是……在暗示我過去抱你嗎?”
“那倒不必,”楚明允說,“你陪我聊聊吧。”不待蘇世譽開口又補充道:“多少分散我的注意力,大概也就不覺得太痛了。”
蘇世譽瞧著他,“楚大人覺得我們能聊些什麼?”
楚明允彎眸一笑,道:“不如這樣,你我輪流來問對方問題。”
“……”蘇世譽嘆了口氣,“若是對方不說實話又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