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麟深沉地說,“總得經歷點人生才能包容各種傻逼。”
秦縱沒被關家里,但他也確實被沒收了手機。他在軍大院坐了一上午,舒馨沒敢跟秦衛國提他和阮肆的事,只是說學習緊張,六中更適合為高考做準備。但是老爺子信不信有待商榷,留了他們吃午飯,在書房里問秦縱。
“什麼事情?”秦衛國量寸著新寫好的字,“能讓你媽媽心甘情愿不工作的事情無非那麼幾件,你一個人占了全部。她不對我說,那就你自己來說。”
秦縱沒回話。
“不說話,”秦衛國抬頭,隔著書桌看他,笑了笑,“能讓你不敢說的事情還真有點意思,別給爺爺打啞謎,什麼事兒?說出來我給你做主。”
墻壁上掛著老舊的鐘表晃動著下擺,一秒一秒的撥動。書房里有點偏暗,秦縱一邊的窗戶大開,他覺得寒風側襲,猶如面對著凜冬的巍峨巨山,壓得他胸口急促,掌心泛起濕意。
舒馨正在廚房等阿姨泡茶,忽然聽書房一聲驚天動地的響。她端茶的手一抖,就知道不好了。等她慌忙拉開門的時候,看見秦縱被砸了一身的墨汁,秦衛國胸口劇烈起伏,站在書桌后用力點著他,又點向舒馨。
“你知道你不說,秦躍是不是也知道?你們都不說,是什麼意思?是覺得我好糊弄,還是覺得我黃土埋半身馬上就要滾蛋了,不需要給瀕死的老頭子說!”
“爸爸,”舒馨擋了秦縱,求道,“這事不是,這事還來得及回頭。秦縱小,這不能當真,我們哪敢給您隨口亂說?您別氣!”她幾步上前扶住秦衛國,“您快別氣!”
“找醫生!吳醫生許醫生都找來!我們家沒這病!”秦衛國撐著桌沿,痛心疾首,“放一塊養不是為了搞這種病!秦縱,秦縱啊!”他乏力地拍著桌沿,“滾出去!叫人鎖緊門!這病不好之前課也不需要上了!”
舒馨攔不住,立刻給秦躍打電話。那邊秦躍會也不開了,直接調頭過來,急匆匆到了院。他推開門,秦衛國正怒不可遏,劈頭就是一鎮紙砸他身上。
“你也滾!這麼大的事你還想瞞!”秦衛國指著他,“你也不是個東西!”
“我確實不是個東西。”秦躍接道。老爺子馬上又砸他,他給接了個準,抱懷里轉手遞給秦縱,秦縱抬手放書架上。父子倆被罵得狗血淋頭一派淡定,任是讓舒馨在一邊感受到這可真是親父子。
“你得意什麼勁?”秦衛國拍桌子,“你看看你自己!從來沒給他做個表率!”
“是。”秦躍說,“我就這樣啊。”
秦衛國:“閉嘴!老子罵兒子有你還嘴的份嗎!”
“您不是在問我嗎?”秦躍皮糙肉厚又挨一下,“我還沒桌子高的時候您就說問話得回,不回要挨揍!我可是記了一輩子。這事總得解決您說是不是?快快快,舒馨給拿一下,那是十年前我從西藏討回來的玉,砸了可就沒了!爸您坐下行不行?站著還得仰頭教訓我倆。別扔了我的爸!”他說,“你想打誰你說!我來動手!”
“照你自己打!”秦衛國被舒馨攔扶著,要不是現在腿腳不太靈活,都想跳起來抽他。
“好。”秦躍抬手對著自己就是一巴掌,打得狠,半邊臉迅速紅起來,聲音響得嚇人,一點沒留情。打完了他問,“您消氣了嗎?沒有?那行。”又給自己一巴掌,“所謂子不教父之過。秦縱不是東西,長歪了,那是我沒教好,您打我是該的。巴掌要是不消氣,我給您把棍棒請出來,我就跪院子里,脫了上衣,您隨便抽,抽到消氣為止行嗎?”
“你也知道他歪了?”秦衛國怒聲,“你早干什麼去了!”
“是這樣。”秦躍轉頭,“劉阿姨,請您去拿,樓上隔間最上頭有個盒子,里邊奉的是老祖宗給的藤棍,專抽不肖子孫。”
劉阿姨慌神,“這怎麼還打上了!”
“拿!”秦衛國氣極冷笑,“你擱這兒在威脅誰?拿!今天兩個一起抽!”
“您抽我。”秦躍脫了外套,穿著襯衫跪下去,“往死里抽。我二十五歲有的秦縱,今年四十二了才開始學著做人爸爸,確實不像話。過去那麼多年,我從來沒有教過秦縱什麼東西,更別提道理。孩子扔阮城那養到今天,沒缺胳膊沒少腿,這我還得謝阮城一輩子。但是他今天犯了錯,我得罰,因為不管我教沒教,我都是他爸爸!”說完他指向秦縱,厲聲道,“滾后邊跪著,排隊等著老子抽你!”
“我不吃你這一套!”秦衛國接了藤棍,抬手抽他背上,“苦肉計你小子玩了多少年!今天還敢用!”
秦躍結結實實挨了,后邊的秦縱要擋,他一把拽過秦縱摁在地上,“沒你的事兒!我老子教訓我,你老實等著你老子教訓你!”
“爸爸!”舒馨不常服軟,此刻抱著秦衛國的手臂淚眼婆娑,“我是他媽媽,這事該怪我,您打我!”
老爺子很喜歡她。當年秦躍帶回來多少個女孩兒都沒入過秦衛國的眼,唯獨舒馨,還是個小姑娘的時候就有點傲氣和嬌氣,對上秦衛國也沒膽怯,把秦躍收拾得服服帖帖。她至今都是秦衛國唯一點頭承認的兒媳婦,這些年少聚多離,可只要舒馨有什麼事,打個招呼,老爺子二話不說就會找人解決,他是真正把舒馨當成親女兒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