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響,阮肆覺得迫切地寫的欲望在推搡著他,他只差那麼一點就能盡情爆發。然而不行,他坐了很久,無數詞匯在眼前閃爍再熄滅。他仿佛貼著一線之隔,需要一個“剎那”的閃現。
阮肆嘗試在空白的稿紙上書寫,隨意地寫,可以寫一個字,也可以寫一個詞,圍繞著已定的核心不斷發散,尋找著開始。
翌日還在下雪,阮肆打著哈欠站樓底下等秦縱。
“怎麼沒戴圍巾?”秦縱下樓,看見他脖子上空空,雪細碎地往里掉,秦縱抬手把自己的圍巾繞在他的脖子上。
“忘了。”阮肆說話間寒氣白霧,他往秦縱的圍巾里縮了縮,兩個人一起走,“今天好冷啊,下雪天還這麼冷。”
“今天還要降溫,”秦縱抬手碰了碰他額頭,“別感冒了。”
“哥身強力壯。”阮肆踩著雪,“再過一個多月就過年了,這學期我沒什麼假,你要回軍大院嗎?”
“夏天沒回去,冬天總要去陪陪爺爺。”秦縱和他出了小區門,“今天吃包子還是油條?”
“來點胡辣湯吧。”阮肆動了動鼻尖,“我的天,我怎麼都聞著味了。”
“隔了得有五百多米,你這什麼鼻子。”秦縱說,“那就配蔥油餅。”
眾所周知,胡辣湯是河南省的名湯食。阮城以前出差去過周口,用帶回來的料包做湯,味道一直讓阮肆念念不忘。今天天冷,胡辣湯的稀稠暖胃。羊肉丁夾在稀稠的微辣中,醬紅色帶麻的薄辣裹上熱燙的蔥油餅,在口齒舌間滋香生暖。阮肆沒嘗過地道的胡辣湯,不過溜溜坡下邊這一家已經足夠他喝個爽。
喝完再出門,冷風一刮,他才覺得自己清醒點。昨晚睡得晚,前先有點昏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里想事兒,他今天話不多,秦縱知道他晚上在干什麼,臨上樓的時候給他了一瓶風精油。
“兩眼發直。”秦縱偏頭看他,“醒醒了我的哥。”
“你的哥醒著呢。”阮肆笑,接了風精油,還沒開蓋就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還有一個多月,不急這一會兒,晚上差不多就睡吧。”秦縱指尖掃了掃自己眼眶底下,“都成熊貓了。”
“總覺得差一點,找不到不甘心,不甘心也睡不著。”阮肆說,“快上樓吧你。”
“晚上我在坡上等你。”秦縱轉身,“練完薩克斯你也該下晚自習了,記著啊。”
阮肆應了聲,捏著風精油進教室。上午確實沒什麼精神,聽歷史課的時候竟然睡過去了,睡過去就算了,心里還惦記著筆記,一節課下來再看書,都是鬼畫符。
“我上個課,就看你倆腦袋跟啄米似的一直點。”孔家寶晃著椅子,“你倆昨晚都干嘛去了,別給我說背書。”
“寫譜。”陳麟已然活在夢里,“寫譜,不停地寫譜……怎麼他媽的這麼多譜……啊……”
阮肆在紙上倒了點風精油,一把貼陳麟鼻尖。
“我靠!”陳麟半昏的眼睛倏地清醒,摘了紙捂住鼻子,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你是不是想我死?!”
“一塊死吧。”阮肆往手背上沾了點,湊鼻子下邊聞了聞,“這周放不放假?”
“周六不放,但晚上沒晚自習。”孔家寶說,“你打算干嘛。”
“去酒吧。”阮肆別開頭,離手背遠一點,“好久沒看秦縱吹薩克斯了。”
“圣誕節有一場。”陳麟說,“都來唄。”
“求我啊。”阮肆說,“之前不是不稀罕我去嗎?”
“給臉上頭。
”陳麟翻開課本,里面干凈得跟他臉似的。約摸幾分鐘,他才說,“演完這場謝凡就滾蛋了。你愛來不來。”
“臥槽。”阮肆和孔家寶同時道,“滾蛋了?”
謝凡捧著泡面,蹲在電暖氣前吸溜。襪子就晾在跟前,他也不嫌棄。腳邊的老干媽就剩一點了,他用筷子刮干凈,拌著面一起吃了。吃完還挺餓,可是出租屋存糧告急,剩下的得留給李修和陳麟。
手機在一堆曲譜里響,來電鈴聲是《Can't Complain》。響了一早上了,他也沒接,就在音樂里邊哼邊洗他的內褲,時不時還唱幾句。來電人堅持不懈,不斷地打,李修從臥室里出來,摸著腦袋說,“一大早放個鬼的歌。”
“調整心情。”謝凡搖晃,“快樂的一天又開始了,告訴你個好消息哦,還剩兩包面了。”
“我知道。”李修放了水出來,“我想去酒吧里打工。”他頭發理得平,摸起來扎手,他說,“前幾天秦縱給商量的,老板也說行。我想了一下,總不能一直靠麟子。”
陳麟現在一周里有三天會住蘇伯喻家,蘇伯喻跟他爸打了招呼,當他暫時的監護人。上海那事陳麟一直沒正面回話,李修跟謝凡都知道什麼緣故。陳麟組建樂隊不容易,雖然嘴上不說,心里也怕自己走了之后這兩人流落街頭。當人累贅的滋味……其實也不好受。
“我跟我爸也打電話了。”李修避開他的內褲,洗著手,“他不計較我打他那事兒了……想要我回家。馬上都過年了,我想著總不能再讓麟子耗這兒,就答應了。不過回家也沒什麼,每天打工之后還是能回來。”他頓了頓,抬頭對謝凡說,“只要樂隊還要貝斯手,我就不會走。
”
“恭喜恭喜,”謝凡拖著人字拖去晾他的內褲,蹲回電暖爐前守著,“那就回唄,過年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