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依然沒什麼人,兩個人又晃了一路昏昏欲睡,下車那會兒都下午了。孔家寶蹲站臺底下等了有半個小時,秦縱下來的時候他竟然沒認出來,直到跟著下來個阮肆,胖子大聲“臥槽”著過來接東西,眼睛都要貼秦縱臉上。
“弟弟!”他震驚又心痛地喊,“我可憐的弟弟呦!這怎麼一個暑假黑成鍋底了啊!”
“大驚小怪,”阮肆說,“沒聽說過日光浴嗎?這叫健康帥。”
“行了吧,”孔家寶嫌棄地嘖嘖,“你這禽獸,我拒絕跟你講話。你怎麼狠得下心啊,你看看,你是不是天天晚上……”
阮肆甩他一臉大蔥,“想不想吃蔥?我馬上塞給你。”
“還有一袋是奶奶專門給收拾的魚。”秦縱說,“里邊三條草魚你帶回去,是給你家拿的。”
“哎呦謝謝奶奶!”孔家寶感激涕零,“老人家記性好啊,今年都沒見著,還記得我!”
“您這體格誰也忘不了。”阮肆笑,“去年一個人扛三根木樁那事可以載入記錄了。”
“沒辦法。”孔家寶小小地秀了下肌肉,“我這是壯,從來就不是胖。”
三個人一路往小區去,要上坡時孔家寶對著奶茶鋪打了個口哨,立刻冒出孔家鈺戴著厚底眼鏡的臉。
“家鈺啊,”阮肆問,“他打這兒干嘛呢?”
“打工,順便看個美女。”孔家寶笑,“你不知道吧,縱縱知道。去年不是來了不少轉校生嗎,他們這一屆的藝術班里有個特別酷的妹子,叫徐琳瑯。畫技了得,江湖人稱徐大觸徐先生,俠氣十足,把家鈺迷得神魂顛倒。”
“你也認識?”阮肆問秦縱。
“不認識。”秦縱說,“不過我校服上那玫瑰花是她畫的。
”
“喔。”阮肆拉長聲音,轉了頭問孔家寶,“家鈺就天天站這兒看?”
“他那小雞膽,”孔家寶說,“除了看也不敢干別的,我覺得挺懸。”像是為了證明真的很懸,他還特地加了句,“比你倆還懸。”
“……好了我懂了。”阮肆說,“不加最后一句我也懂的。”
李沁陽早在樓底下等著,飛奔過來只心疼秦縱,又把親兒子一頓捶。阮肆挺著被捶的背,上樓梯都倍有勁。阮城煮了綠豆湯,三個人坐沙發上都喝了一碗,孔家寶嘴巴甜,李沁陽最喜歡他來家里玩。
隔壁沒人,阮城要秦縱住家里。
“回去收拾一下。”秦縱說,“有段時間沒住人,灰應該落了不少。”
阮城扶著他肩膀,跟他站陽臺上,說,“你媽媽前段時間一直給你沁姨打電話,想你是真的,但這段時間也是真的忙,還沒回國。屋里邊收拾得差不多了就過來,我們都在家里等你。”
“明白。”秦縱笑了笑。
“再大的事兒也過得去。”阮城被黃昏的光晃了下眼,不自覺瞇起眼。他這個瞇眼的神情阮肆時常會做,因為小時候阮肆覺得他爸爸每一次這樣都很帥,所以學了八分。
秦縱不知道秦躍什麼神情會很帥,他跟秦躍待在一起的時間太少了。除了教他各種球類運動,秦躍似乎連坐下來跟他吃頓飯的時間都擠不出來。
“好好跟你爸爸談,你老子挺橫,但不會跟你橫。”阮城笑了會兒,“我們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老爺子們也總覺得抱錯了。你爸爸那會兒一個人能單挑小流氓,街頭一霸,我就只能背幾本書。你呢,性格其實像你家老爺子,阮肆就是跟了他爺爺,都是一點就著的竄天猴。
所以有些道理我能對你說,卻沒法跟阮肆聊。你爸爸也是硬扛著期待過來的,所以你就是不答應他給的方向,他其實也不會強求。關于你媽媽,就是脾氣急,你覺得談不通,就不要對她太沖,來跟你沁姨說。”他說到這兒有點無奈,“你沁姨那磨力,神仙也招架不住。但不論怎麼說,偶爾不老實也挺好的,誰還不能有個放肆的時候?別想太多,喜歡什麼就去干什麼,不高興就跟阮肆聊聊,受委屈了,不論受了什麼委屈,都回家里來就行。”
他被斜光晃得不舒服,摘了眼鏡。眉梢微挑,那股囂張——阮肆身上最明顯的那股囂張勁的源頭。
“我還算你半個爸爸,就是你爸爸也比不過去。怕什麼?正面干去。”
“老爸,你倆剛聊什麼呢?”阮肆在冰箱里拿了冰牛奶,“講了老半天,我看他回去的時候要哭了。”
“早就不會哭了。”阮城戴著眼鏡系著圍裙,切著菜,“以前能哭,后來你見縱縱哭過幾回?”
初中之后就少了。
阮肆知道原因。因為舒馨不準,不管什麼原因,只要掉眼淚秦縱就得受罰。舒馨又很忙,秦縱時常罰站到一半,她就得出去,秦縱就會面壁一直站,站到深夜,站到阮城過去敲門,把他抱回家。
現在想想好心疼噢。
阮肆用力吸了口牛奶,冰得一個哆嗦,“什麼事兒都不能跟我聊啊?”
“好奇心害死貓。”阮城把花菜焯水,“這話沒聽過嗎?”
“我還就是好奇了。”阮肆說,“等會兒我找他去。”
“一會兒開飯你過去叫,”阮城回頭,“晚上縱縱還住家里。”
因為現在不大一樣了,不僅是縱縱,還是小對象,所以阮肆有那麼一秒鐘的心虛虛。
他飄忽著目光,遲鈍地應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