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獵雪上車先跟司機報了個地名,是縱康所在的公墓, 司機從后視鏡里看他們一眼, 默默把車開了出去。
“謝謝小陳哥。”江堯笑笑。
陳獵雪沒說話,先盯著江堯的腿皺眉:“你這腿是真不想要了吧。”
“就這一天了。”江堯說, 扭頭看著車窗外, “我沒什麼耐性, 這一天不能給他掰過來,我就回去趴到腿好再說。”
車開到公墓有四十來分鐘的路程, 陳獵雪和江堯都沒怎麼說話, 陳獵雪不知道在想什麼, 江堯反正什麼都沒想。
他現在有點兒像個動物, 也不知道自己想追求一個什麼結果, 只是跟著本能在走。
縱康的墓在一個規模不大的小陵園里, 司機在門口把他們放下就跑了,江堯跟著陳獵雪往里走, 在門衛登記的時候往前翻一頁,看見了宋琪的名字。
陳獵雪看著像是這里的常客, 門衛見了他先點點頭,江堯心想宋琪估計也得熟到這個程度。
園區里面很靜,江堯邁出去每一步都覺得自己踩在宋琪昨晚來時的足跡上,踩在宋琪在這條路上走過八年的足跡上。
“江堯, 死人不能改變什麼。”拐進某個清凈到冷清的小區域里,陳獵雪在小路的角落停下,扭頭看著江堯說,“死人什麼都改變不了。”
“你是不是怕我砸縱康的墓啊,小陳哥。”江堯自己說這話都沒忍住笑了一聲,“我不至于。”
“我是怕一個沒出來又搭進去一個。”陳獵雪嘆了口氣,轉身繼續帶路。
真正站到縱康墓前這一刻,江堯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平和地多。
他以為他至少得心酸一把,至少也得心情復雜,單純的唏噓也行。
事實卻是他沒有感到任何劇烈點兒的情緒波動。
看見縱康碑上青澀的照片,江堯像看見了一個素未謀面卻無比熟悉的陌生人,他沒法不承認他和照片上的縱康很像,跟在陳獵雪手機上看到的一樣,第一眼像到讓他眼珠都顫了一下,但依然只是第一眼,江堯跟碑上年輕的縱康注視著,依然不覺得自己跟他很像。
他是他,縱康是縱康。
他是活的,眼前的是一塊石碑。
江堯在縱康碑前撐著地坐下,陳獵雪在一旁沉思著,他很好奇江堯在想什麼,來這兒的目的又是什麼,但是他什麼也沒說。
一會兒以后,江堯想起什麼,從兜里掏出一朵皺皺巴巴的小白花,撫平了擱在縱康碑前的臺子上。
“你從哪兒揪來的。”陳獵雪看著那朵小花沒忍住笑笑。
江堯也笑了:“學校拔的。”
放完花,他從地上站起來,沖照片上的縱康點了下頭,扭頭看著陳獵雪長舒一口氣:“走吧。”
“心事解決了?”陳獵雪問他。
“有想法了。”江堯點點頭,又看了眼縱康的照片,轉身往來時的小路上走。
謝謝你一直撐著他。
今天再借你用一次,以后就換我來吧。
墓都去看過了,江堯再問他要縱康的照片,陳獵雪也沒拒絕。
“你清醒麼江堯?”他隱約猜到了什麼,但是只看著江堯問了這麼一句。
“啊,特別清醒。”江堯的手指頭在手機屏上急切地敲著,“我這脾氣干不來讓自己受屈的事兒。”
陳獵雪沒再說什麼,把縱康的照片發了過去,他出來得急,還有一堆事兒堆著要處理。
跟陳獵雪分開后,江堯就近找了個理發店進去。
店里沒什麼人,一堆Tony老師擠在一塊兒正胡天吹地,頭頂五顏六色,像一串葫蘆娃,瞪眼看著這個瘸腿也要堅持來做發型的人。
“歡迎光臨,這邊請。”一個紫頭發的Tony迎上來給江堯導座,殷勤地問:“帥哥燙染還是洗護?”
“剪。”江堯在椅子上坐下,撥楞撥楞頭發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好的,有什麼要求?”Tony問,抽出旁邊工具筐里的花剪“咔嚓咔嚓”一通耍。
江堯把手機里縱康的照片調出來遞給他。
Tony把手機接過來,本來自信滿滿的表情一瞬間像含了塊姜。
“……這是你哥哥?”Tony對著鏡子里的江堯使勁比了比,都不知道該夸該笑,努力換了個委婉的說法,“帥哥,這發型不好看呀,你確定麼?”
何止不好看,這也太土了,簡直是……土之極致!
“嗯。”江堯從鼻子里答應他一聲。
“這個真不……”Tony還想掙扎。
江堯掀掀眼皮從鏡子里看著他,不說話。
二十分鐘后,Tony掃掉江堯后脖子上的碎頭發,摘掉他身上的擋布掛在一邊。
“可以了帥哥。”Tony心情復雜地說。
江堯盯著鏡子里的自己看了會兒,“啪”地打了個響指:“帥。”
浴室里少了點兒什麼。
宋琪把沖干凈的頭發攏到腦后,推開點兒窗縫透氣,一手撐著瓷磚墻往四周看。
一眼看過去看不出端倪,該有的都有,該在的都在。
但是當他伸手拿牙刷準備洗漱時,發現旁邊本該插著江堯牙刷的那個杯子空了。
對,江堯昨天就把東西都收走了。
宋琪把杯子拎起來看看,又放下。
不對。
現在該說是前天。
牙刷、電動剃胡刀、掛在陽臺晾著的內衣、隨地亂扔的數據線和總是滾到他枕頭底下的耳機、沙發上胡亂堆放的外套、凳子靠背上掛著的背包、拆開就吃不完的薯片、沙發地板上叮呤咣啷亂堆的啤酒罐、隔不了多久就能壘成一座小山的煙灰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