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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出去的時候是上午, 再回到宋琪家樓下也就過了半天,江堯的心情卻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他慢騰騰地上樓,掏鑰匙開門的時候鄰居家又出來倒垃圾, 跟上午似的沖江堯點頭笑笑:“回來了。”
“啊。”江堯也笑笑。
你家垃圾可真夠多的。
他在心里接了一句。
推開門,住了近一個月的房子在眼前展開, 不知道是因為回了一趟寢室,還是因為知道了縱康之死的隱情,江堯總覺得眼前的空間也產生了點兒說不上來的變化。
把門闔上, 江堯久久地在玄關靠了會兒, 換上拖鞋進臥室收拾東西。
江堯的東西不多——來的時候是真不多,唯一的行李箱還是宋琪給他從車庫拎回來的。
現在拉開箱子要把自己的東西都規整進去, 他杵在床邊愣了半天神,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先從哪兒下手。
他才意識到宋琪在無形中給他添置了那麼多東西。
毛巾浴巾、牙刷牙杯、想起來磕兩粒的兩大瓶鈣片、輪椅拐杖、洗澡時裹腿的保鮮膜、換洗內褲、甚至還有一個小老太太同款的黑發箍, 那天看完電影出來在商場一樓大甩賣上順手買的。
連手機充電器用的都是宋琪多余的接線頭。
給手機充上電, 亮起的屏幕上顯示出四條未接來電, 全都來自宋琪。
未接來電:宋琪(4)。
江堯看了一眼就把手機扔在枕頭上,自己大字朝天地往床上一躺,心里說不上來的發酸。
他還是不能接受這樣的宋琪曾失手害死了一個人,越明白宋琪有多好越不能接受。
陳獵雪說的話讓他對于宋琪沒能及時拿錢出來體諒了不少, 可體諒終究不能改變既定的事實。縱康死了就是死了,以后他看見宋琪就會想到縱康死了,就像他看見江湖海就會想到他媽死了;看到“罪犯”就會想到他Ta害過人;看見改過自新的小偷也會下意識想Ta偷過東西。
這樣的感覺他已經從江湖海身上體驗了十年,像胃酸上涌,每次吃飽了撐得回想起來都要惡心他一把。
還有宋琪嘴里那個“偶爾”。
江堯跟陳獵雪說得大義凜然, 問題不在于什麼矯情的“吃醋”上,他自己也明白確實不是吃不吃醋的問題,但他還是在得到宋琪的答案以后不可控地去想、去回憶,宋琪有哪些“偶爾”將他看成了縱康。
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
第一次給他喉糖的時候。
第一回 開摩托帶他去玩兒的時候。
第一次跟他說起家事的時候。
第一次救他、他第一次來宋琪家、第一次強吻宋琪、第一次跟宋琪說明白心思的時候。
宋琪蓋他眼睛的時候。
宋琪在醫院找他的時候。
宋琪把落水狗一樣的他扛回家的時候。
他每一次突然出現在宋琪眼前的時候。
宋琪沉默很久,然后對他說“給我點兒時間”的時候。
……
每一眼都有可能。
每一個本該想想就美得冒泡的回憶,全都被賦予了百分之五十“與你無關”的可能。
這真不是吃不吃醋的問題,這是你喜歡的人看你的時候看到的可能并不是你、是他對你好的原因可能并不是因為你、是往后每一次你倆再對視你都會不由自主地在心里問自己“他在看誰”的問題。
同時你的腦子還要一萬零一遍地提醒你:那個人是被宋琪間接害死的。
這他媽哪里是醋,分明是一缸你咽不下他倒不掉的過期苦酒。
想想以后他和宋琪的相處模式要變成這樣,江堯簡直跟被塞了一胸口黃連一樣窒息。
煩死了。
為什麼是宋琪呢。
江堯把臉埋進被子里,郁悶地喊了一嗓子。
宋琪在樓下停好車,在已經昏暗的暮色里盯著自家所在的樓層看了一會兒,確實是黑的,沒開燈,沒人在家。
江堯回學校了。
一條腿撐著地點了根煙,宋琪坐在摩托想了一會兒,在想什麼也說不上來,腦子里累得發飄,亂七八糟地轉過去很多畫面,最后莫名其妙地定格在一幀幀江堯的傷腿上。
跑了一天,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宋琪想再給江堯打個電話,點進那四個泥牛入海的未接去電里,頓了頓又退出來,改去了微信。
“腿疼麼”,他打了三個字發過去。
等了會兒,沒有回復,他碾滅煙頭鎖車上樓。
陳獵雪說江堯對于縱康死因的情緒反應很大,幾乎掠過了一般人都會有的“驚訝”的步驟,直接過渡到了……反感。
這是陳獵雪在電話里的用詞,但是宋琪知道他在表達什麼意思。
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
江堯總說自己不是什麼大好人,但其實他愛憎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