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顯國是誰,宋琪到現在也不知道。
根據姓氏推斷應該是他爸。
宋琪習以為常地皺著眉跟她解釋:“媽,我是宋琪。這是我同學,你別嚇著人家。”
“哦,是琪琪的同學呀,快進來。”宋琪媽捋捋頭發,露出那張跟縱康像得過分的臉,招呼陳獵雪。
“別這麼喊我。”宋琪黑著臉說。
那時候的宋琪媽瘋得還不算徹底,一天清醒和迷糊的時間能勉強保持個五五開。
但就為那不確定什麼時候會發作的五分可能,宋琪每天出門前得把家里所有可能傷人的東西藏起來,給宋琪媽留好飯和酒,然后把她反鎖在家里。
也就從那時候開始,宋琪媽再也沒出過家門。
縱康搬去宋琪家樓下的小破房之前,宋琪媽自殺了第一次,她學著電視里把自己的衣服都撕成條拴在一起,想上吊。
那晚宋琪本來該跟陳獵雪在便利店里輪夜班,宋琪右眼皮一個勁兒地跳,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命不好的人都迷信,陳獵雪讓宋琪回家看看,宋琪蹬著便利店送外面的電驢緊趕慢趕地回到家,把他媽從房梁上及時摘下來。
晚一步都不知道推開門看到的是什麼景象。
縱康搬來后不久,宋琪媽第二次自殺。
當時陳獵雪在學校上課,心里長草一樣等著下課鈴響,陳庭森——他養父,那天要來接他放學。
就在下課前二十分鐘,縱康給他打電話,讓他趕緊聯系宋琪,他媽割腕了。
宋琪正趴在教室最后排補覺,迷迷瞪瞪地站起來問“放學了”?被老師砸了個粉筆頭,讓他趕緊滾,別再回來了。
一路飛馳著趕到宋琪家,二人簡直看見了地獄。
縱康捏著宋琪媽稀爛的手腕高高舉著,鮮紅的血水像最殘忍的媒介,強行且不可抗拒地將二人纏繞在一起。他不知道在地上跪了多久,宋琪撲過去的時候他的手已經麻了,哆嗦著對宋琪說我不能松手,松手大出血,就救不回來了。
不知道該說宋琪媽命好還是不好,割腕也沒死成,反倒是救了她一命的縱康被驚怒過度的宋琪一拳錘倒在手術室外的走廊上。
陳獵雪反手就還了他一拳,帶著縱康回家洗澡換衣服。
就是那天,縱康告訴陳獵雪,不管是不是親媽,他都決定以后要把宋琪媽當成親媽來伺候。
他太想要一個家了。
假的也行。
陳獵雪不贊同縱康把自己跟這麼個又瘋又渾的家庭綁在一塊兒,他了解縱康,他會無止盡地照顧宋琪媽與宋琪這兩個累贅,縱康已經太苦了,他不想讓縱康犧牲自己,苦上加苦。
但是只要是縱康的想法,他不管贊不贊同都無條件支持。
不知道該不該說一語成讖,還是他們的命就是如此由天不由人。就在那年大年三十的下午,宋琪為了三倍工資去便利店跟人換班,縱康包著餃子跟陳獵雪說:小碰,這是我這幾年來,過得最高興的一個年。
他喊了宋琪媽一聲“媽”,他說他也有家了。
然而就在幾個小時后的傍晚,縱康去巷子口把陳獵雪送上車,轉身走回家樓下,宋琪媽就直挺挺地、大頭朝下地在他眼前砸了下來。
宋琪手腕上掛著兩瓶便利店打折的米酒回來,擠過巷口的人墻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后來的記憶是紛亂的,因為宋琪在縱康墓前向他坦白一切的時候,哭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宋琪抓著癱坐在地上的縱康往旁邊推開,撈過他媽死蛇一樣的尸體,縱康伸手,想跟他說話,失去理智的宋琪狠狠一揮手:“別他媽碰我!”
等從兵荒馬亂中回過神,聽見圍觀的人說那小孩怎麼半天不動了,宋琪才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
縱康蜷縮在地上,一只手抓著心口的衣服,另一只胳膊肘搗在自己的嘔吐物里,呼吸微弱,一張臉憋得青紫。
“如果是你,你怎麼做?”陳獵雪重新看向江堯。
“我……”江堯已經聽愣了,話題猛地引到自己身上有點兒沒反應過來,張了張嘴說:“趕緊救他啊!已經死一個了總不能再送一個吧?”
陳獵雪點點頭,繼續說:“如果我當時沒去超市買年貨,手機沒靜音,接到了宋琪隨便哪一個電話,可能縱康哥都不會死。”
宋琪是把縱康送去了醫院,陳獵雪匆匆趕到的時候,縱康一身血污地在急救室外面的長椅上躺著,宋琪像個猙獰的野人,被幾個醫護人員攔著,正指著一個白大褂破口大罵。
“大夫,大夫!”陳獵雪上前攔在宋琪面前,對醫生說:“這是我朋友,你救救他大夫,他先天心功能不全,這樣子肯定是出問題了,你救救他……”
“不是不救,”醫生不耐地解釋,“他不掛號不繳費,什麼都說不明白,光在這罵,那不錄入患者信息我們不可能處理,你去哪家醫院都不能處理。
”
“急救掛你媽的號!你們醫院有沒有良心?!我操他都要死了!死了!你媽……”
宋琪又要沖過來,陳獵雪把他擋回去,他明白醫院的規則,哀求醫生:“您先準備,我這就去掛號,您先看看他,我有錢,我去繳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