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脖子就在江堯臉側,說話時能感覺到皮膚上發燙的熱氣,江堯的頭皮一跳一跳地疼,甩掉宋琪的手。
回到車上,他在導航上搜了搜,想找個藥店去把宋琪的手扎上。
“直接回去。”宋琪知道他在想什麼,在副駕駛上用紙巾擦著袖口沾上的血。
這傷口要放江堯自己身上他也不會專門去包,但宋琪肯定是因為拽他才被劃出的口子,這麼不管不問的有點兒說不過去。
“店里有藥箱。”宋琪接著說,“酒精,紗布,都有。”
江堯看他一眼,把車開了出去。
前面半截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在路口的紅燈前面停下,江堯掏出煙盒叼了一根,趴在方向盤上盯著計數牌低聲說:“謝謝。”
“夠客氣的。”宋琪看他一眼。
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江堯其實很想問剛才你為什麼……發火?生氣?著急?
擔心到要發脾氣肯定不至于,但他想不到一個合適的說法,還是把話悶在了肚子里。
回到修車廠,院子里在洗車,宋琪拎著袋子下去,江堯把車停好,望著窗外忙得一頭勁的面條,在駕駛座上把一根煙抽完才開門出去。
三磕巴抻著脖子跟他打個招呼,江堯答應一聲,看了看四周,問:“小梁呢?”
“里,里面!”三磕巴甩甩浸滿泡沫的海綿。
小梁在前臺給人結賬,笑得熱情又討喜,江堯在門口跟二哈玩了一會兒,他忙完了才喊了一聲:“小梁。”
“啊?”小梁探個腦袋出來,“這兒呢。”
“酒精紗布給我。”江堯說。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篤定宋琪肯定還沒處理。
“傷著了?”小梁的神色正了正,在柜臺底下稀里嘩啦地掏了一通,拎出個小藥箱在桌上打開。
江堯洗洗手過去看了一眼,東西還挺齊。
“哪兒碰著了?”小梁趴在臺子上上下打量他。
“你們宋哥。”江堯說,打開一小瓶碘伏聞了聞,沖小梁晃晃手腕,“劃了個口子。”
“哦。”小梁撓撓頭,“那沒事兒。”
江堯:“……”
他在你們眼里已經牛逼到脫離人類范疇了怎麼著?
“他心里有數。”小梁拽張紙巾擦擦藥箱上的浮灰,一點兒也不緊張,對江堯說,“宋哥且惜著命呢,要覺得嚴重他自己會處理的,用不著操心。”
江堯聽著他這通看似在解釋實則狗屁沒有的發言,突然有點兒煩,這種煩跟剛才亂七八糟的煩又不一樣,他煩的是他自己。
——他本來覺得跟宋琪與這廠里的人即便說不上多熟,也基本脫離了“陌生人”與“普通顧客”的范疇,但就從宋琪那通短暫的無名火開始,他恍惚地感覺到,這空間里的每個人都架構著一種深不可言的默契,他雖然身處于這個空間,卻被這股無形的默契隔閡得像坐在兩條馬路以外。
江堯煩這種感覺,更煩為這種破事兒心煩的自己。
身為一個“外人”產生這種“外人感”,其實是再自然也再正常不過的事兒,要是換宋琪跟他們寢室一塊兒吃飯,對他們來說宋琪也是個純粹的外人,他與趙耀他們之間的默契宋琪也不會理解,但這都不會影響宋琪跟他們一塊兒吃頓輕松的飯。
可江堯就是說不上來的煩。
宋琪那天捂面條心口的畫面,跟剛才往他心口摸的模樣在他腦子里交替出現,配合著一句單曲循環的“我坐在你左側,卻像隔著銀河”。
都他媽坐銀河上去了,還腆著臉跟人這兒吃飯呢。
隔著銀河……下一句什麼來著?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你的傷從不肯完全的愈……
“操——”江堯煩躁甩了甩頭,把這些膩膩歪歪的歌詞都甩出去,“毛病。”
“不過手怎麼能劃著?”小梁問了句。
“玻璃炸的。”江堯又叼上根煙,用牙嚙著煙蒂,沒點。
“要火兒?”小梁掏出火機“咔”一聲打著,用手攏著舉過來,“哪來的玻璃?”
“你不能抽煙吧?怎麼隨身揣著火兒?”江堯擺擺手,“超市架子倒了,米酒瓶子炸一地。”
“我靠。”小梁“嘶”了一聲,比聽見宋琪手爛了反應大多了,火機差點兒燒著手,一臉肉疼,“得罰多少錢啊?”
“跟我們沒關系,一小孩兒亂撞。”江堯說起來頭皮又開始隱隱作痛,抬手揉了揉,他左右也心煩,索性跟小梁聊起來,“得虧沒砸著人,我要是他媽非把他撂那兒抵賬。”
“是啊,夠嚇人的。”小梁咂了咂嘴,接著收拾藥箱和柜臺,說,“那玩意兒看著沒什麼,真挨上一下能死人。”
江堯手一頓,有什麼念頭跟江風似的從他腦袋里卷過去。
跳樓自殺的瘋媽。
曾經有過的兄弟……
“你沒看我們店里什麼東西都不往高了堆?宋哥以前有個弟兄,跟我們一樣心臟不好,就是被酒瓶子還是什麼當胸錘了一下,”小梁往自己心口比劃著,“當時就不行了。宋哥就看不得店里有那些瓶瓶罐罐的東西……”
“誰?”江堯打斷他。
“忘了。”小梁看他一眼,聊起生死跟聊吃飯一樣不打磕碰,“好幾年前了,他比宋哥還大幾歲,我在大院兒的時候就沒見過。
”
江堯咬著煙看他,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皮都沒眨一下,有點兒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