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十一點的時候走了幾個,剩下十來二十位就全都是能造一整夜的主兒,江堯本來懶得動,結果手機沒電了,他去前臺借了個充電線,也沒回去,在大廳找了張有插頭的沙發坐了下來。
宮韓給他發了幾個傻得冒泡的笑話,其中有張走失哈士奇被送去派出所關起來的圖,他盯著看了一會兒,突然有了靈感,打開相冊找到下午給二哈拍的照片開始作圖。
他挑了張二哈大鼻頭往上頂著的正面照,離鏡頭太近,都快瞪成斗雞眼了,一臉嚴肅的傻勁兒,疊了層監獄欄桿的表情包疊上去,在底下配了行字——在?等我拆完這家店你來派出所接我一趟?
配上宋琪汽修美容的地址和手機號,打開微信給宋琪發了過去。
過了會兒那邊回過來句:呆著吧。
“操。”江堯扯扯嘴角,給宋琪發了個滿頭問號的表情包。
-還沒睡?
宋琪問他。
江堯看了眼時間,回:中老年才這個點兒就睡
-我們祖國小花朵在夜晚才準備盛開
那邊安靜下來,江堯捏著手機的一個角轉了會兒,手機一震,宋琪給他回了張照片。
廚房。
小鍋。
翻滾著小青菜的清湯面。
與一層剛膨起來的荷包蛋。
宋琪又發過來句話:中老年的養生局也剛剛開始。
江堯這一天就灌了半肚子啤酒,想吃完熱乎點兒的牛肉飯還被陶雪川狗糧勸退,到現在胃里只塞了一個沒滋沒味的漢堡,這份中老年的清湯掛面隔著屏幕給他這祖國的小花朵來了個重創,還是視覺與味覺的雙重打擊。
-大半夜的犯規了啊姨夫
他給宋琪回完,打開外賣去看了一圈,也想吃點兒熱的燙的,偏偏肚子里又被啤酒跟漢堡給占了,看來看去要麼不想吃要麼吃不下。
宋琪那邊兒估計給面起鍋去了,又過了會兒他的消息欄才又在屏幕頂上彈出來。
-早點睡吧。
又彈出來一條。
-小朋友。
你才小朋……
等。
……小什麼?
江堯迅速切回微信,瞪著最后三個字說不出話。
宋琪回復完最后一條,把手機放下,關火,抽出香油瓶往鍋里撒了兩下。
面是用小奶鍋煮的,他也沒往碗里盛,直接連著鍋端著出去放餐桌上,把電影倒回進浴室前的進度,再去冰箱拿了瓶啤酒,坐下來的那一刻才覺得這一天真正開始休息。
不能再縱容二碗這麼吃下去了。他捏起洗完澡剛換的T恤領子聞了聞,在心里嘆氣。
小胖子每天搶他半碗飯,在廠里不覺得,晚上回到家洗完澡搓完衣服就蠢蠢欲餓,廠里一天兩頓大鍋飯做得夠煩的了,還得再想著招兒給自己解決頓夜宵,十天有八天的澡都白洗。
以后還是買桶裝面,省事兒。
手機上還保留著跟江堯小朋友的聊天界面,他點進江堯的朋友圈里看了看,沒太多內容,一個月能有個一兩條,基本上就分享個歌,說點兒他們學生朋友間能看懂的調侃,江堯嘴挺毒的,表現在沒有符號的文字上,看著跟冷笑話似的。
他也就跟看笑話似的有一下沒一下地往下劃拉,劃到底的時候正好把面都解決了。
好像少了點兒什麼。
宋琪點擊返回的時候還在想,直到他把鍋刷了衣服洗完掛在晾桿上,站陽臺抽煙的時候才恍然反應過來。
照片。
他剛才劃拉江堯朋友圈,心中隱隱的、莫名的覺得,下一秒就會滑出張三分像的臉。
把煙頭碾滅在窗臺的小煙灰缸里,電視也沒關,宋琪回到臥室,仰面朝天地把自己摔倒在床上。
記憶里的縱康很少大笑,縱康笑起來的時候跟就他的性格一樣,內斂,柔和,跟著別人的情緒走,從不是會渲染氛圍的那一個。有時候被他逗急了笑出了聲,縱康也會下意識抬起手腕擋擋嘴,轉開臉去找別的事忙活,只露出雙笑彎的眼睛。
下午看著江堯笑的時候,他恍惚間差點兒又把江堯看成了縱康。
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他的手臂已經先于大腦發出的指令,抬手捂住了江堯的眼睛。
宋琪說不上來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條件反射,那之后他在廚房里呆了好一會兒也沒能想明白這其中的邏輯。
就好像見到江堯的第一面,他下意識的反應是遠離。
雖然當時想遠離的念頭,在僅有的這幾次見面里已經冰消雪融了。
他挺喜歡江堯的,跟對二碗三磕巴他們的喜歡不一樣,除了對那張跟縱康三分像的臉不可抑制的親近感,江堯的性格也讓他覺得舒服,宋琪喜歡有生氣的人,喜歡看到別人眼里活泛的沖勁兒,每次江堯頂著那張臉生機勃勃地出現在他眼前,他就會假設另一個世界的縱康現在一定也在生機勃勃、沒病沒痛地活著。
縱康剛死的那一年宋琪一直在想,如果時間能重新回到那個傍晚、如果他沒有失去理智、如果他早一點兒發現縱康不舒服、如果他沒有在交錢的時候猶豫那麼久、如果縱康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