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還行!”三磕巴拎拎手里的背包,“我,我都收拾好,好……”
“出發。”宋琪抬手給車解了鎖。
從修車廠到救助站半小時左右,趕上堵車就沒個準兒。第三次被卡在十米紅燈后面,宋琪降下車窗點了根煙,百無聊賴地左右看看。
目光從三磕巴腦袋頂上掃過去時他頓了頓,掃回來又看兩眼,忍不住樂了。
“我說今天看你老覺得哪兒不對。”宋琪把煙咬在嘴里,比劃一下三磕巴的頭,“抹摩絲了?”
三磕巴摸摸自己硬邦邦的二八分,不好意思地咧咧嘴。
“不錯。”宋琪往前踩踩油門,笑著吐了個煙圈:“挺帥。”
堵堵停停地開了將近一個鐘,宋琪在救助站前一個路口把車停下,問三磕巴:“還記得路麼?前面拐個彎。”
“記,記,記得!”三磕巴點點頭,激動起來磕巴得更厲害了。
“你先過去,我去買點兒東西。”宋琪伸手把安全帶給他解開,拍他一下,“過馬路看著點兒。”
三磕巴拎著包跳下去:“慢,慢,慢點兒開啊,宋,宋哥!”
這一片以前算郊區,這幾年拆拆蓋蓋,跨入了城郊結合的陣營,大路兩邊看著樓挺高,樓跟樓之間的街道巷口也就是個鄉鎮的規模。
救助站在一條挺長的上坡路的盡頭,早上十點來鐘,大路上雖然車水馬龍,拐進這條上坡路就跟進了另一條通道似的。車很少,偶爾有人上下,路兩旁都是高高低低的居民樓,被綿延的矮墻隔著,墻這邊是順著上坡路栽上去的兩溜綠樹,不知道是什麼樹,三磕巴只記得這種樹的葉子撕開有一股蘋果味。
他抽抽鼻子,聞著這股味兒就跟回了老家似的,輕快地往路上跑。
真神奇。
他往上奔的時候想,明明以前十來年在大院兒的生活壓根稱不上美好,但是現在自己能掙錢了,偶爾這樣回來看看,還是很有成就感。
“老子踹死你!”
上坡路爬了快一半的時候,上面傳來嘻嘻哈哈的動靜,三磕巴看了一眼,四五個紅眉毛綠眼睛,小腳褲花襯衫的街頭小流氓,正你推我一下我踹你一腳地往下沖。
他往旁邊讓了讓,放慢腳步低著頭往上走。
“我操丨你別跑!信不信老子干死你!”
有人喊了一聲,他們奇形怪狀地笑了起來,其中一個花褲子倒退著往下跑,邊退邊豎個中指捏著嗓子叫:“來啊來啊,你追我,如果你追上我,我就讓你嘿嘿……靠!”
他退得又歪又快,剛“嘿”到一半,一膀子跟悶頭沒躲開的三磕巴撞個正著。
“我靠!”花褲子又罵了一聲,趔趄著轉過身,先瞪著眼上下掃了掃三磕巴,然后抬手推了他一把,“你他媽沒長眼啊!”
江堯在院子里蹲著,看那群平日里沒個正型的犢子們人模狗樣地裝好叔叔,做好事。
蹲了大概二十分鐘,氛圍起來了,他站起來拉高外套拉鏈往外走。
“江堯?”陶雪川拉著個兮臟的小孩,輕聲喊他。
江堯對他做了個夾煙的手勢,見那小孩眨巴著大眼珠子看他,就搓個響指,把手勢換成了比手丨槍,沖那小孩piu了一下。
小孩看著他,猶豫兩秒,也做了個開槍的動作,嘴里輕輕“叭”一聲,還把食指豎在下巴上吹了吹。
江堯彎彎眼睛,揣著外套口袋推開了院門。
出來后,他閉著眼狠狠吐了口氣。
抽煙只是原因之一,真正的原因其實是太吵了。
真的太吵了。
幾十個人一起嗡嗡,喇叭里還一個勁兒的循環“感恩的心”,江堯從睡醒就在發沉的腦袋簡直像被加碼了兩塊板磚,咔咔往他頭上拍,又悶又燥,再在里面多待一會兒就得發瘋。
做好事可真他媽遭罪啊。
他叼著煙站在大院門口發了會兒呆,沒覺得有多清凈,半根煙下去了才琢磨過來,自己竟然一直在心里跟著默唱感恩的心。
“操!”
他煩躁地甩了甩頭,把大喇叭和感恩的心甩在腦后,抬腳下坡。
上來的時候要不是那幫孫子嘻嘻哈哈的太鬧,這條路其實挺清凈的,江堯看著日頭算了算時間,琢磨著他清清靜靜的上下溜達個一遍,上面那一群也差不多能結束了。
可惜這美好的想法終止于不到五十米。
一群打扮成圣誕樹的妖怪在路中間杵著,江堯思考了一下這年頭為什麼還有人把頭發抓半米多高,緊跟著就聽見一串破鑼嗓門兒。
“你撞著我了知道麼?啊?你不好好走路亂晃蕩什麼啊?”
“問你話呢!說話,說話會麼傻逼?有點兒素質沒?”
“哎喲小腦殼還抹锃亮,什麼年代了還有人這麼捯飭呢?哈哈哈笑死我了!”
最后一句竟然出自一個發型像飛船的。
被他們圍在當中的是個垂著頭的瘦子,一群人你搡一下我搡一下,把他搡得像根麻桿兒形狀的不倒翁。
飛船頭先看見了江堯,給其他幾棵圣誕樹遞眼色,一群樹妖扭頭打量江堯一眼,紛紛暫停下來,做出“別他媽多管閑事兒”的表情。
江堯本來也沒打算管,他下去的步子都沒加速,抄著兜一臉不耐煩,心里想的是以后得對走光好點兒,跟這群雜碎一比,走光的野豬叫真是有如天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