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沒有小梁和三磕巴打岔了,他終于能安安靜靜地把回憶從心底扒出來曬曬月亮。
長相這回事真是說不清楚,好像哪個挺牛逼的老幾說過沒有相同的菜葉,但九年前他頭回見縱康時想到了自己親媽,下午第一眼看見那個上……饒,他竟然跳過了“像”的環節,直接把他看成了縱康。
要說像也是真有地方像,比如本該純良的長相,和秀氣的眉眼。
不像的地方也是真的不像,縱康如果還活著,現在該三十多了,那個小孩二十啷當歲,跟當年的縱康倒是差不多,個子不矮,腿也挺長,頭發半長不短,綁了半個亂七八糟的揪兒,臉龐的線條很立體也很銳利,帶火的時候有股蓋不住的狠勁兒,一看就是學校里一言不合掄凳子干架的脾氣。
這麼個人跟縱康對比,其實也就像了兩三分。
三分。頂天了。當時他就給打了個數兒。
前面大路口的紅綠燈孤獨地變幻著,黃燈閃了幾下變成了紅。其實路上連條狗都沒有,不停車也沒事,還在琢磨要不要加個速闖過去得了,腦子里蹦出個輕言慢語的聲音:琪琪,好好活著。
宋琪嘆了口氣,收緊剎車,支著一條長腿在路口停下。
那個聲音繼續說話:活著就要遵守規則。
嗯。宋琪在心里答應一聲,仰頭望著計時牌倒數,燈光把影子在身后拉得老長。
活著還是要學會惜命。
嗯。
天快冷了吧,別耍酷,毛褲該穿就記得穿上。
哎。宋琪有點兒想笑,手指在車把上輕敲了敲,你煩不煩。
綠燈了,那個聲音笑笑,又說,再開慢點兒吧,琪琪。
宋琪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前空蕩蕩的,腦子里也空蕩蕩的,只有發動機的嗡鳴回蕩在空曠的長街上。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周三更
第5章
江堯夢見自己站在長江大橋上,為什麼是長江大橋他不知道,連是哪一座長江大橋都不知道。
橋是斷的,中間一塊全都塌了下去,他站在這頭被江風吹得像個火把,對面影影綽綽地也站了個人,看輪廓有點兒像他爸。
老東西又作什麼怪?
風吹得齁冷,他不耐煩地轉身想走,腿剛抬起來,耳朵根兒炸起一聲“堯兒!”,叫得他膝蓋一軟,跨著馬步就掉下去了。
腿一蹬,江堯猛地睜開眼,感覺踢上了什麼東西。皺著眉歪頭看看,趙耀捧著鼻子坐在他床尾地板上,叫得跟頭野豬似的,內容從“堯兒”變成了“我操”。
“哎……”他腦子嗡嗡響,捂著天靈蓋痛苦地翻了個身,抬腳往趙耀肩膀上踹,張嘴說話都覺得心臟直往喉嚨口里蹦,“沒死呢!抽什麼瘋?”
“我死了!”趙耀扯著嗓子嚎,“你干脆把我鼻子從后腦勺上踹出去多好啊!”
江堯拽了把頭發,擁著被子坐起來看他:“你再大點兒聲。”
撒淼推門進來,看見江堯的模樣就嘴一咧:“這發型。”他左右手拎了一堆煎餅麻圓雞蛋餅,經過趙耀的時候往他屁股上踢了腳,笑著說:“趕緊起來。我堯哥等會兒直接從后腦勺上給你踹出個匹諾曹。”
“哎,真的疼。”趙耀淚眼婆娑地爬起來,對著黑屏的筆記本觀察自己鼻子,“嘶嘶”地倒抽氣,“你堯哥踹就踹吧,腳趾頭別往我鼻孔里捅啊……尿兒,你看我左邊鼻孔是不是撐大了一圈?”
江堯惡心地閉了閉眼,把腳伸出被窩一陣抖。
“幾度今天?”他把手伸進枕頭底下摸手機,“我怎麼覺得背心嗖嗖地冒冷氣?”
“窗跟你背后開著呢。”撒淼摸個大塑料袋出來,把桌上的面桶煙頭易拉罐一股腦掃進去,問趙耀,“江少是不讓你給氣迷糊了?”
江堯扭頭看一眼自己床頭的二推窗,皺皺眉毛:“關上。”
“我可真冤!”趙耀揉著鼻子坐過來,挑挑揀揀拿了個麻圓扔嘴里,“我就喊他起個床,差點兒沒給踢你床底下去,真是每天挨一腳,健康中國人。”江堯的目光一搭過來,他帶著凳子往后撤了半米,“別踢了啊!剛早上八點,暴躁的一天剛伸出個頭,您發火的份額省著點兒用!”
“拖鞋給我踢過來。”江堯沒心情跟他逗悶子,趿拉著二夾腳下床晃晃腦袋,腦子里放了塊鐵似的發沉。往上鋪看一眼,隨口問:“人呢?”
撒淼把桌上他牙杯遞過去,說:“班長跟我從食堂回來,樓道口被大四那個環藝的叫走了。你收拾收拾吧,等他回來咱們就差不多該走了。”
江堯叼著牙刷走到門口又停下:“走哪兒?”
“完了,真叫我給氣迷糊了。”趙耀說,“救助站啊!昨兒晚上不你回來頒布的圣旨麼,一寢室抓一代表給班長助陣去!”
江堯扒拉一把頭發,拉門出去:“知道了。”
二哈遠遠聽見動靜就開始叫,院前來了兩輛車正在洗,宋琪繞開水花把摩托停在店門口,下車拍拍它的狗頭。
三磕巴早就準備好了,看家鵝似的抻個脖子等了他一早上,見他過來就把海綿往面條手里一塞,跑過去喊了一聲:“宋,宋哥!”
“嗯。”宋琪在店里看了一圈,跟休息區的熟人打個招呼,修車區那邊的師傅又喊他過去研究了個破引擎,三磕巴寸步不離地綴在他屁股后頭,宋琪都處理完了出來洗手,扭頭看他一眼,笑笑:“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