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睜開眼睛時,體內劇痛已經消失,只在頭腦里留著一些隱痛的余韻。商祈月用濕潤的帕子為他擦去雙手和臉上的血跡,又是心疼又是責怪:“命都不要了,你真是傻孩子。”
李舒卻感到悚然,他幾乎瞬間坐直:“欒秋!”
“還活著,沒有死。”曲青君坐在一旁吃干糧,“現在的欒秋對曲天陽沒有任何用處,他不會殺欒秋。”
正是夜最深的時候,李舒渾身發冷,商祈月嘆了一聲,把他因血塊凝固而結成一縷縷的頭發擦拭干凈。
“你怎麼知道?”李舒問。
“他想要欒秋為他做別的事情。”曲青君想了想,說得更明確些,“欒秋是誘餌。”
李舒只稍稍一想,立刻明白:“……你是說,他想誘出的人是你?”
“也許是我,也許是曲洱他們。”曲青君拍拍手中食物碎屑,站了起來。
曲天陽的真實身份,她已經在來的路上跟曲洱他們說過。即便是謝長春和于笙這樣足夠冷靜成熟的江湖人,也始終半信半疑。他們不適合參與到曲青君的計劃里。
“李舒,你最會騙人對吧?”曲青君笑道,“為了欒秋,可否再騙一次?”
一次算什麼。
李舒心想,十次百次,千次萬次,他都可以去做。
哪怕曲天陽絕不會憐惜對自己已經沒有任何價值的人,他也要裝作重傷,爬到曲天陽面前懇求他。
為了讓李舒的內傷顯得更切實可信,曲青君飽蘊掌力,在李舒腹上重擊一掌。李舒吐出來的血是真的,蒼白的臉色也是真的,只是身體已經開始習慣于融合兩種功力,他這種內息鼓蕩的狀態維持不了多久。
“義父……”李舒逼出自己的眼淚,虛弱地哭著。
星一夕在旁解釋:李舒這傻子強行運功,想要沖進來救欒秋,不料忽然間內息紊亂、口鼻溢血。眼看失控的內力無法自行歸于丹田,李舒終于感到害怕,兩人才匆忙來找曲天陽幫忙。
曲天陽眉毛一動,似笑非笑:“我若救了你,你還要去救欒秋,豈不麻煩?”
李舒怔怔搖頭。
“哦?你不救你的心上人了?”曲天陽笑問。
李舒又連忙點頭。
曲天陽忽覺厭煩,也懶得理會李舒究竟什麼心態,伸手去摸李舒脈門。剛碰上李舒手腕,他便嚇了一跳:李舒渾身熱得驚人,皮膚發燙。他還未細細探查,李舒忽然抽搐顫抖,朝他襟前又吐了一口血。
曲天陽后撤躲開那口污血。
星一夕跨步上前,扶住癱下來的李舒。
兩人同時行動,然而星一夕在抱起李舒的瞬間,右臂忽然一揚。
曲天陽正低頭察看襟前被污染的痕跡,暗器破空之聲剛起,他便察覺了。
暗器來勢飛快:它形狀如同小魚,兩端尖銳,整體纖薄,是厲害的工匠才能打造的東西。
小魚飛鏢!曲天陽熟悉這玩意兒。彼時他還在四郎峰上當他的浩意山莊莊主時,曾在明夜堂門人手中見過這玩意兒。這是明夜堂人最常用的暗器。
憤怒、驚疑與憎恨瞬間涌起,曲天陽大袖一張,將星一夕射來的小魚飛鏢全數籠在懷中。
但星一夕出手的瞬間,李舒也在死角處彈出了暗器。
暗器擦過曲天陽手背,扎在盤踞于曲天陽肩頭的赤色小蛇身上。小蛇一動不動,立刻墜落,瞬間已經僵死。
曲天陽退了半步,立刻劃破左手手背。那暗器十分兇險,僅僅擦破油皮,已經在他手背皮膚上染了一片烏黑之色。他緊扣手腕,立刻運功逼出毒液。黑血點點滴滴從指間落下,“明王鏡”霎時間運轉全身。
曲天陽認得小魚飛鏢,自然也認得如今從手指滴落的毒液。
苦煉門里商祈月擅長醫術,她的弟子虎釤擅長毒術。曲天陽知道這種毒,見血封喉,是虎釤輕易不會動用的東西。
在這電光石火的瞬間,他只知道明夜堂和商祈月、星一夕等人,已經站在李舒這邊。
為什麼?他們瘋了麼?曲天陽霎時間并不能立刻靠自己想清楚身邊之人倒戈的原因,縱然他知道每個人都有恨他的理由。但他控制苦煉門太長也太久了,久到習慣操縱一切,久到不能理解豢養的寵物與奴隸為何憤怒。
但他也無需理解。
踩定地面,曲天陽扭頭看向李舒和星一夕。
就在這一刻,他聽見大門擁堵著的人里,傳來一絲奇特的聲音。
那是精金打造的武器被特有內勁催動,開始煥發光華的細微聲音。
一桿槍穿破厚重衣物,朝曲天陽刺來。
曲天陽足尖一點,立即后退。
那桿槍被包裹在衣物里,李舒和星一夕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根本沒仔細察看門口到底都是些什麼人。
“十二劍!!!”曲天陽怒吼。
回應他的是室內洞壁幽冷的回聲。聲音不斷彈在石頭上,最后猝然墜地,無人回應。
曲天陽心中一冷,猛地站定,以無法看清的速度出手抓住了那桿槍的槍頭。
持槍之人落地站穩,那桿槍被兩人各自控制了槍頭與槍尾,僵持不動。
“這是我們苦煉門的槍。你用苦煉門的武器使出浩然槍,對付自己的哥哥,這是否有些大逆不道?”曲天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