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之人分明是自己的師父,然而欒秋絲毫沒有故人重逢的喜悅。往事與隱約的真相,冰水一樣照頭淋下,他渾身冰冷。
“你長大了,和師父想象的一模一樣。”曲天陽笑道,“可怎麼做出了拋棄一切、來找英則這樣的蠢事?”
他掃了眼身后同樣僵立不動、面色慘白的李舒。
還要再說話時,曲天陽頓住了。
他只聽見極快、極銳利的出鞘之聲。
欒秋單手持劍,直指曲天陽。軟劍繃得筆直,“神光訣”內勁注入,劍身隱隱散出光華,而銳利劍尖就停在曲天陽的左胸,微微刺入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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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兩個主角,各自都有自己的牢籠需要擺脫,嗯嗯。
看到讀者想起過曲天陽對李舒說的那些話,是呀,他就是這樣解讀妻子和妹妹的一切行為的。他以為她們愛他,并且享受這種愛。
第72章 椿長老(3)
曲天陽絲毫不懼。
欒秋對他有殺意,但更有復雜難言的感情。他仍舊溫柔注視欒秋:“聽英則說,你支撐浩意山莊多年,為師十分感激。”
欒秋只覺心中悚然。
曲天陽果然說到了任薔和曲青君。
“薔兒之死,實在出乎我意料。我雖然遠離大瑀,但并不代表我打算舍棄她們母子,只是夫妻緣分已盡,無可奈何。”曲天陽嘆了一聲。
這是埋藏心底許久的話,他一直沒有找到可以傾聽之人。眼前的欒秋和李舒,是再好不過的聽眾。
他對任薔有過真情,任薔對他更是情根深種,寧可忤逆家人,也要與他這樣的江湖客攜手一生。曲天陽以為一切都隱瞞得很好,但他沒有料到,任薔雖然不習武,但是卻有極聰敏的心思。
她發現曲天陽每日每夜習練的內功,除了“神光訣”,還有另一種她不知道的內勁。
她去問曲青君,曲青君語焉不詳。任薔立刻知道,這對兄妹之間存在著巨大的秘密,不可對她坦白。
彼時曲天陽已經開始組建誅邪盟,要率領大瑀江湖人千里迢迢,去剿滅一個陌生的西域魔教。任薔非常不安,然而察覺這一切的曲天陽并沒有繼續撒謊去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
他反其道而行之,主動告訴任薔:自己實在早在多年前,已經是金羌苦煉門的一位弟子。
曲天陽非常坦誠:他把自己所有的打算一一告訴任薔,為什麼要組建浩意山莊,為什麼要收欒秋為弟子,為什麼現在要浩浩蕩蕩去剿滅苦煉門——他意識到自己在大瑀江湖的身份成為了阻礙,他即便知道如何精進功力,卻難以在大瑀施展拳腳。把大瑀江湖人帶到苦煉門,苦煉門門主必定高興:這些各門各派、各有千秋的江湖客,身上藏著無數的精妙武功。苦煉門有太多辦法從他們口中挖出秘密。
他全盤托出,等待任薔的崩潰。
然而出乎他意料,任薔蒼白著一張臉靜靜聽完,只問了一個問題:“你也要把孩子帶到苦煉門嗎?”
曲天陽并不喜歡曲洱。身為父親,他自然疼惜孩子;但身為曲天陽,他不覺得這個愛哭的、瘦弱的孩子,有足以襄助自己的能力。
得到曲天陽的否定回答,任薔大松了一口氣。從那一天起,曲天陽的秘密也成為了她的秘密。
“她愛我至深,是不會向你們揭露我身份的。
”曲天陽對欒秋說,“薔兒死得可惜。”
劍尖終于刺破衣物,曲天陽皺了皺眉:尖銳的痛覺從他胸口散開。欒秋竟然真的動手了。
刺入得不深,這一點兒傷口,實在無法對曲天陽造成任何傷害。他捏住軟劍,聽見欒秋那陌生的憤怒吼聲:“不要提師娘!她保守秘密,并不是為了你!”
一股無名火從曲天陽胸口竄出。他一時也分不清是對欒秋的忤逆生氣,還是對欒秋將自己與任薔、浩意山莊完全割裂而生氣。他捏住軟劍劍身,咔地折斷,食中二指夾著紙片一樣纖薄的斷劍,掠過欒秋頸脖。
這一招極快、極完整,欒秋即便下意識后退躲避,然而曲天陽的手臂仿佛無端伸長,眼看就要重創欒秋。
——閃動寒光的斷劍劃過了李舒的手心。
李舒以曲天陽也覺得驚奇的速度閃到欒秋面前,抓住了那把致命的武器。
劍刃劃破他手心,頓時鮮血淋漓。
他抓住斷劍,撲通跪地,喊了聲:“義父!”
曲天陽奪回斷劍,心頭那無名火越燒越烈。他手指忽然一彈,斷劍直沖李舒臉面飛去!
星一夕說過的話在這一瞬間,轟然于李舒腦中響起:是的,他對曲天陽而言,已經再沒有價值。
電光石火的一瞬間,是欒秋攬住李舒的腰身,就地一滾,躲開了那截斷劍。炎蛇軟劍當當脆響,竟被人大力挑走。欒秋虎口震裂,仍緊緊將李舒護在身下。幾個黑衣人立在他倆周圍,垂頭盯著欒秋。
冰冷的劍尖幾乎貼著欒秋的背脊,令他生出恍惚痛感。
陳霜與白歡喜就著一壺小酒,談了半晌的天。
兩個都精明絕頂,各有試探,也各有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