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燈告訴他,會有一個人在金羌接應你,你不必主動去尋找他,他一定能找到你。這個人是明夜堂的重要人物,你可以完全信任他。
見到陳霜,欒秋才知道,対方已經在金羌活動多時,不僅熟悉苦煉門幾位長老的情況,連大致方位也已經粗略摸清,只是仍未找到可以進入苦煉門的辦法。
好在有了一個欒秋。
好在,欒秋有一個李舒。
欒秋反問李舒:“苦煉門有什麼好的?你受過的折磨還不夠嗎?”
“你以為苦煉門沒了,我就能好好活下來?你以為商歌、白歡喜他們能有好下場?”李舒狠狠瞪著欒秋,“我們在你們大瑀人眼中是魔教,是惡徒,人人除之而后快。你以為毀了苦煉門,我能和你去大瑀?”
欒秋一怔:“我沒這麼想。”
李舒也愣住了。
欒秋:“我從沒想過把你帶回去。”
剎那間,李舒的臉先是通紅,隨即變作惱恨的慘白。他手上力氣瞬間爆起,抬腿狠狠踢在欒秋腹部。欒秋一時沒有防備,也沒有運功抵達,砰地斜飛出去,砸在堆放藥材的架子上,和藥材藥罐一同滾了下來。
李舒腦中空白,又羞又惱:自己把白歡喜寫的那些破玩意兒全都當了真,竟然誤以為欒秋來金羌至少有一個打算,是要帶他回到大瑀一起生活。
他一時恨白歡喜亂寫,一時恨欒秋無情,一時又惱自己混帳,把卑鄙無恥的正道人士當成真心人。
還沒等欒秋爬起身,李舒又沖了上去:“既然你是帶著対苦煉門惡意而來,那就是真正的浩意惡人,殺了也無妨!”說著甩開“星流”,如利刃一般切向欒秋脖子。
欒秋被幾個沉重罐子壓著,一條小腿麻痹,瞬間無法跳起,干脆伸出肉掌抵擋。
“星流”才碰到他掌心就被李舒收了回去,他聽見李舒怒喝:“你手無寸鐵,我勝之不武!”
欒秋抓起手邊一根胳膊粗的藤條揮舞起來,那藤條非常沉重,上面有干枯的灰色菌子,入手滑膩。欒秋在衣上擦干凈,用藤條支撐起身。他不明白李舒為什麼暴怒,正要繼續說明自己的來意,“星流”從李舒手中甩出,卷起一陣旋風,朝他襲來。
滿地藥材、藥粉,這旋風中全是雜質,欒秋嗆得睜不開眼睛。他也被李舒莫名其妙的殺招激怒,握緊藤條,使出了浩海劍法,一招打落“星流”。
李舒飛身而來,抓起“星流”,狠招如風如電襲向欒秋。
藤條始終不比金屬兵器,沒幾招已經被“星流”削去一半,滿地都是不到寸長的木屑。
李舒收起“星流”,如手持短棍,欺近欒秋與他纏斗。
就在兩人互不相讓的時候,斜刺里一柄軟劍飛來,直沖李舒后背。李舒正應付欒秋劍招,想躲開時不巧被身旁藥罐絆了一下。欒秋在瞬間攬住他的腰,就地一滾。那軟劍貼著李舒耳朵擦過,削斷了幾根頭發。
兩人心口狂跳,還未抬頭,一個影子已經落在他倆身上。
虎釤一言不發,雙目赤紅,長辮子與衣角無風自動,“明王鏡”內勁正流轉全身——如同一頭暴怒的、無法自控的猛虎!
李舒和欒秋心頭同時一寒,一個抓緊“星流”,一個忙從頭頂拔出炎蛇劍。
虎釤正要彎腰,陳霜、歐陽九飛竄而入,異口同聲:“不必動怒!我來處理!”說著一人迅速抓起一個,飛快掠過虎釤身邊,扔垃圾一般把兩人扔出黑塔。
欒秋和李舒滾到地上,還沒爬起,虎釤已經沖出了黑塔,雙手如鋒利鐵爪,朝兩人抓來。
“不可殺人!”
“他是門主!”
周圍一片擾攘之聲,虎釤聽若不聞,一手拎起一個,騰空跳起。
不過呼吸瞬間,她已經帶著兩人躍上黑塔頂部,雙臂運足力氣,摔兩個酒壇一般,把兩人狠狠甩了出去。
欒秋和李舒落地后順勢翻滾,差點從石頭山的平臺上滾落山崖。兩人相互抓住対方手臂才停下,抬頭時看見虎釤立在黑塔頂部,漫天霞光把她涂成一個燃燒的怒佛。
“去死吧。”她連聲音也變得刺耳,目光如同嗜血利劍。
李舒動也不敢動,欒秋還試圖跟她道歉,不料被李舒按著后腦袋,趴地磕頭。
起身時虎釤已經不見了,火紅的太陽在金色的沙漠盡頭露出墳頭般圓胖的身軀,穿過身體的晚風越來越冷。
察覺倆人手臂還互相緊抓著,李舒連忙甩開。
黑塔一時半會兒是回不去了,也不知道打這一架毀了虎釤多少東西。欒秋心里有些愧疚,在深坑邊緣探頭探腦。回頭時,李舒已經往石頭山上走出很遠。
這座石山名字不詳,只知道在一片連綿山脈末端。欒秋猶豫片刻,遠遠跟著李舒往前走。
夜黑得很快,走走停停,忽高忽低,欒秋冷得打顫的時候,才看見李舒終于尋到一個低洼處慢吞吞坐下。
天色晴朗,云被夜風遠遠吹走了。金羌已經入秋,夜里很冷。頭頂一輪白色的月亮,將日間金色的沙漠照得一片雪亮。站得高了才看清楚,遠處是連綿的峰巒,明明無邊無際,卻又像壁壘一樣把沙漠圈在當中,人是輕易走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