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忽然明白,他和欒秋之間已經永遠不可能再有往日的信任了。
白歡喜說得對,夢早就做完。
“是假的。”李舒在雨水里笑,“全都是假的,我說過的每一句,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全都是假的。我所做的所有一切都只是為了潛伏在浩意山莊,好破壞誅邪盟的建立,盜走武器,順便給你們制造一些小麻煩,再騙一騙山莊里最厲害的二師兄,讓他在意我、牽掛我,讓他成為我這種邪魔外道的……”
欒秋朝他的臉砸去一拳。李舒吃痛受傷也不停口,絮絮地復述這幾個月來的一切。他不知道說什麼才能讓欒秋信自己,但知道什麼話會讓欒秋更加恨自己。
正道人士就是這樣的不干不脆。李舒決心推他一把,好讓他也推自己一把。
“……你們這樣的好人最容易因為心軟而受騙。可是你們又有什麼損失?武器本來就是苦煉門的,不煩不過丟了一截舌頭,渺渺死便死了,反正她本來就不是曲家的人,不過是曲洱從山里撿回來,讓你師娘消遣喪夫之痛的玩意兒……”
欒秋把他狠狠摜倒在地上,拳頭砸在李舒胸口。
李舒痛得□□,但又覺得好笑。
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欒秋還是不殺自己。
“你有無數個殺我的機會。”欒秋拎著李舒衣襟,“比如現在。”
星流仍握在李舒手上,只要李舒展開扇子、亮出暗器,輕易就能夠刺入欒秋胸膛。
他們都給彼此留了能傷害自己的空隙,等待對方先動手。
用暴露致命弱點的方式來試探對方,在這一點上他們竟如此默契。
雨真的太重了,它們落在李舒的眼睛里,盛不住,全都從眼角滾落。
“欒秋……欒秋,我們走吧。”李舒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浩意山莊是曲洱的,你還給他。苦煉門本來就不是我說了算,誰樂意當門主誰去當。去哪里都行,你不想當英雄,我也不樂意做邪魔外道,我們……”
“閉嘴。”欒秋只是低低地應,“閉嘴!”
李舒想抓住他的手,但欒秋先松開了。
“……滾吧。”
他跨過李舒的身體,從石壁上拔出自己的劍,如大雨中失群的燕子,從正峰掠出。
遠處傳來眾人的呼喊:“渺渺找到了!渺渺活著!”
曲渺渺蘇醒時,正躺在于笙的房間里。
于笙一直衣不解帶地照顧她,持續多日的大雨已經停了,鳥鳴透窗而入。
曲渺渺換了干凈衣裳,她慢慢坐起,身上仍有些隱痛,但呼吸、行動,全都沒大礙。
“商歌姐姐呢?”她問于笙,“還有白大哥,是他們救了我。”
她告訴于笙,自己昏迷中也隱隱聽見他們對話。于笙狐疑:“他倆都是苦煉門的人。”
“似乎是的,”渺渺仍堅持,“但他們確實救了我。”
山莊正堂的地下,商歌被捆了手腳,坐在角落。
欒秋靜靜立在她面前,正回想著欒蒼水和韋問星打聽回來的消息。
明夜堂如今炸開了鍋:岳蓮樓當日與千江長老在四郎鎮纏斗,被七霞碼頭的水工遠遠看見。水工們拿著武器要去幫忙時,忽然看見四郎峰上掠下來兩個人,一個光頭,一個頭發灰白,模樣奇特。兩人與千江匯合,三個打一個,最終擒了岳蓮樓,揚長而去。
如今水退了,江湖人中紛紛流傳著明夜堂要搗了苦煉門老巢的傳說。
曾停滯一時的誅邪盟再次被江湖人津津樂道。
云門館的曲青君在四郎鎮上受了傷,但是誰弄傷的,她卻始終不透露。苦煉門惡徒在仙門城殺了金滿空,而金滿空又牽涉進慧光長舍偷拐小孩兒的事件里,江湖甚囂塵上,曲青君當年叛離浩意山莊的事兒又一次被有心人頻頻提起。
沒人見到李舒,也沒人提起李舒。
他仿佛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幾個人的真實身份只有山莊內的人曉得,為保護山莊聲譽,欒秋叮囑任何人不得透露實情。
始終不相信李舒來自苦煉門的只有卓不煩。
他蘇醒后沮喪了很久,總是不愛說話,也很少到浩意山莊來了。只有從曲洱口中得知李舒是英則時,才萬分激動地含糊著比劃:如果他是壞人,根本不需要理會我,只要把我丟在山里讓我自生自滅就行了,我不是渺渺,我對山莊沒有那麼重要。他救我,只是因為他想救我,僅此而已。
次日欒秋去探望他,卻得知他竟然一早帶著干糧,上山找李舒去了。
與他同行的還有一些江湖上排不上名的門派,都曾得李舒賜名。
找“李舒”的卓不煩,找“浩意閑人”的不入流幫派,至今還在四郎峰上徘徊搜尋。
商歌成了浩意山莊的囚犯,這件事自然也必須保密。于笙惡聲惡氣命令欒蒼水管好自己嘴巴,欒蒼水不敢不答應。
“‘神光訣’和‘明王鏡’能夠融合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欒秋在商歌面前坐下,他問完一句后猶豫片刻,繼續開口,“還有李舒,關于他的一切,我全都要知道。
”
第40章 俘虜(1)
四郎峰幾乎被卓不煩和小幫派翻了個遍。
李舒始終不見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