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可知道他怎麼殺?”
李舒咽下面條,孜孜向學:“那肯定不知。”
死在李舒手下的五個長老,是一夜之間喪命的。
上任門主病重,長老們討論繼任者,有人提了李舒的名字。苦煉門共有長老十人,繼任者必須要得到十個人同意,才可接任門主,而當時的十個人之中,便有五人認為李舒不可。
他太年輕。他難以控制。他性情乖戾。他心狠手辣。五比五,李舒落選。然而其余所有候選人也全都拿不到全票:提議李舒的那位長老,否決了除李舒之外的所有人。
討論了兩個月,眼看老門主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有長老提議:門主未定,不如長老們共同管理苦煉門,只需要在十個人之中選出兩三個可信可靠的,主要聽他們的就行。
當天晚上,李舒行動了。他潛入五個長老家中,一一割了他們頭顱。
“欲入苦煉門,先過雪音門。覓神六百級,垂首叩世塵。”欒秋說,“苦煉門入口有六百九十九級覓神梯,還有一座血巖打造的雪音門。”
李舒:“厲害,厲害。”
“英則殺人之后,把五個長老的腦袋掛在了雪音門上,足足掛了十日,直到鳥雀啃食了頭顱上的血肉,最后只剩五顆骨頭。”欒秋說這些話時眉頭又微微皺起,毫不掩飾自己的憎厭與反感。
李舒笑笑:“聽說苦煉門地界風特別大,骨頭做成的風鈴,不知道好不好聽?”
那沖著素未謀面的“英則”散發的不快,轉移到了李舒身上。
李舒乖巧補充:“苦煉門那些惡徒,一定是這樣想的。”
欒秋垂了眼皮:“不止如此。
他還把五個長老的肚腹破開,在里頭塞滿了石頭,沉入江水之中,任由他們被魚蝦啃噬。五個長老的家人也各自流散,斷手斷腳,瞎眼割鼻,都是英則所為。”
李舒忽然問:“苦煉門這麼遠,你們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莫非苦煉門里頭有大瑀江湖的好漢當暗針?”
“有個苦煉門的瞎子輾轉逃到大瑀,自稱松撻長老的兒子,這些都是他說的。”
“他說了,你們就信?”李舒仍在笑。
“苦煉門人,有什麼做不出來?”欒秋說。
李舒突然食不知味。眼前還剩一點兒湯底,還有兩根舍不得吃、留到最后的豬肉條。這一切忽然都讓他反胃,連同今夜的欒秋。
“也許事出有因。”他說,“或許那五個長老在英則年幼時曾狠狠折辱過他,或許他們練邪門功夫,用英則當做化功肉鼎,害英則自小生不如死,或許他們為了掩蓋自己的惡行,曾想過要英則的命。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這是你們江湖人常掛在嘴邊的。真相如何,你們并不知道。”
“……你在給魔教毒物找理由?”
李舒卻不答了。他一拍桌面:“話不投機!反正我李舒不入江湖,什麼苦煉門誅邪盟,都與我無關!”說完大步走出茶館。
欒秋不知道他這古怪脾氣是怎麼回事,眼見李舒朝不遠處的巷子走去,忙留下六個銅板,起身追上去。李舒回頭讓他別跟:“我現在不想同你說話。”
“你去哪里?”欒秋說,“若要找扇子,我明日再幫你挖地就是。”
李舒煩他阻礙自己查探苦煉門的標示,正要說話,路面上遠遠走來幾個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頭發扎成一束,手里提個燈籠。
她邊走邊看墻上貼的東西,嗓門響亮:“丑死了!丑死了!岳蓮樓畫得丑死了!他就是看不慣別人比他好看……”
李舒心頭一悚,下意識躲在欒秋面前,一動不動。
“……是明夜堂陰狩,阮不奇。”欒秋認得那少女,“明夜堂堂主手底下有陰陽二狩,武功奇高,性格古怪。你認得?”
李舒當日潛入江州城,進的正是阮不奇的大宅子。
阮不奇年紀不大,但卻有江州城最大的一座富貴宅子,宅中數百位美人,有男有女。李舒混了個江州第一才子的名號,被阮不奇看中,請到宅中做客。他本以為阮不奇荒淫,但她從不對客人們動手動腳,平日里最喜歡看俊美的男人女人調情作樂,仿佛只要看著漂亮人兒,她自己便心情大好。
這種怪癖,李舒難以理解。但阮不奇是見過他許多次的,他暴露身份之時,還跟阮不奇硬碰硬地過了幾招。這少女手上功夫十分厲害,李舒現在有傷在身,若是被她發現,絕無可能逃離。
“……我曾被她看中,要把我搶到她的大宅子里,但我抵死不從。”李舒迅速找到一個借口,“要是現在被她發現,只怕又……”
這理由荒誕牽強,不料欒秋卻信了:“原來你也曾……”
難兄難弟!李舒忙握緊欒秋的手:“快走快走!”順勢把欒秋拉到巷中。
苦煉門的標記在巷子入口也出現了。此處沒有燈光,李舒只能一邊跟欒秋說話,一邊用手觸摸墻壁,解讀標記的意義。
某時,某地,會合。標記旁刻著六瓣小雪花,李舒心頭狠狠一松:是他信任的人。
明夜堂門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阮不奇正在問四郎鎮是否有古怪事情發生。
提燈的火光終于在巷口亮起,阮不奇察覺有人的氣息,舉起提燈,往巷中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