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水聲停了,緊接著響起很輕的腳步聲,盡管刻意放輕,但湯君赫還是能聽到那腳步聲越來越近,繼而屋里的燈滅了,帶著水汽的身體靠近,一種熟悉的壓迫感包裹過來。
湯君赫的心臟跳得很快,幾乎要擔心過于強烈的心跳會出賣自己在裝睡。與此同時,過于敏感的感官也分辨出來,楊煊剛剛洗了冷水澡。潤城的五月晝夜溫差很大,夜晚氣溫有些涼,湯君赫發著低燒,有些畏寒,在楊煊靠近的瞬間,他幾乎想打寒顫。
楊煊伸手給湯君赫收了收被子,將他蓋得嚴些,然后自己睡在被子外面,隔著一層被子,他把手覆在湯君赫的手上,輕輕地握著他。
黑暗里,湯君赫的睫毛動了動,睜開眼,半晌,他很輕地叫了一聲:“哥……”
楊煊也沒睡著,很快應他:“嗯?”
湯君赫沒說話,楊煊又問:“還沒睡著?”
湯君赫仍舊不回答,他睜眼盯著黑暗看了片刻后,說:“如果你想做的話……”
他還沒說完,便被楊煊開口打斷:“如果你只是為了配合我的話,那最好不要。”
第一百章
聽到楊煊這樣說,湯君赫便不再說話了。年少時他就慣于配合楊煊,現在也一樣。
他能察覺出楊煊對他的欲望,不僅僅因為剛剛那個讓他想打寒顫的冷水澡。從年少起他就知道,楊煊對他是有欲望的,而他曾經也一度想利用這種欲望靠近楊煊、討好楊煊。
他閉著眼睛睡不著,又想起那張照片和那件包裹在迷彩服之下的白T恤,明明只是很簡單的舊物,卻牽扯出年代久遠的記憶。
那讓他陡然意識到,十年間楊煊于他的情感,就如深不可測的海水一樣,伴隨著那兩件舊物,沉緩而悄然地露出了冰山一角。
湯君赫想要抽出手給楊煊蓋被子,但剛一動,楊煊便有所察覺地握住他,很低地出聲道:“睡不著?”
“有一點,”湯君赫窸窸窣窣地翻了個身,看著他問,“哥,你冷不冷?”
“不冷。”楊煊這樣說,但湯君赫還是扯著被子給他蓋過去,繼而他沒有收回手,而是就著這個蓋被子的動作抱住楊煊,臉貼在他的肩膀上。
也許是因為睡在外面的緣故,楊煊的體溫很涼,湯君赫便收緊胳膊,將他抱得緊一些。他察覺到楊煊的身體僵了一下,幾秒種后抽出一只胳膊,從他脖頸下面穿過去,翻了個身,也同樣抱住他,然后低頭吻了一下他額前的頭發。
湯君赫在重新閉上眼睛的時候想,他媽媽湯小年說的是對的,一個人實在是太孤獨了。
翌日上午,湯君赫起床后便開始整理湯小年的遺物,湯小年的東西整整齊齊地擺在衣柜里,多是些衣物,并不需要他做過多收拾。
在他把這些遺物抱到床上時,成摞的衣物里掉出來一個筆記本,砸到他的腳趾上,有點疼,但他并沒有在意,蹲下撿起那個筆記本,隨手翻了一下。
本子中間夾了一張照片,他抽出來看,是湯小年在年輕時和楊成川的合照,已經泛了黃。照片上的兩人頭抵著頭,楊成川風華正茂,湯小年明艷動人。湯君赫盯著照片上的湯小年看了很久,他從沒見過湯小年的臉上流露出這種可以稱之為幸福的表情。
“收拾得怎麼樣了?”楊煊這時側進身子問。
“哦……快好了。”湯君赫回過神,將照片收起來,沒讓楊煊看到。
公墓很快選好,下葬湯小年的那天,湯君赫不聲不響地流著淚,把她的遺物一件一件燒給她,燒到最后,那張被他帶在身上的照片也沒拿出來。他抱了私心,想讓湯小年一個人干干凈凈地走,去了別的地方就重新開始,別再跟楊成川扯上瓜葛。
墓碑上的照片是湯君赫選的,二十出頭的湯小年穿著那件姜黃色的連衣裙,笑得明艷動人,大概是她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末了,湯君赫跪下來給湯小年磕了三個頭,再站起來時,他意識到他跟湯小年之間的種種牽連徹底結束了,往后他真的沒有媽媽了。
墓園設在郊區,風有些大,湯君赫站起來又盯著那張照片看了半晌,這才側過臉跟一直陪在他身后的楊煊說,哥,我們走吧。
荒蕪肅穆的墓園里,兩個人牽著手,誰也沒說話,靜默著走到墓園門口。
后事全都辦妥,離開潤城前又去陳興家里拜訪一趟。
陳興的太太聽說兩人要來,提前把屋子里里外外地收拾了一遍,兩人一到,她從廚房走出來,連連感嘆都長大了。
“你陳叔叔總跟小姝提起你倆,說小煊像她這麼大的時候有多獨立,君赫又學習多麼好,哎喲,小姝就抱怨他說,誰讓你生不出來人家那樣的?”陳太太笑著說。
小姝是陳興的孩子,今年高二,見楊煊和湯君赫過來,周末作業也不寫了,從房間走出來,躲在沙發上偷偷地打量他倆。
“這是楊煊哥哥,這是君赫哥哥,”陳太太跟女兒介紹,“以前見過楊煊哥哥的,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