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煊低頭看著他:“沒帶。”
湯君赫點點頭說:“別帶了,抽煙對身體不好。”頓了頓又說,“我進去陪她一會兒,你早些回家吧,謝謝你送我過來。”說完,轉身走到ICU病房前,推門進去。
楊煊看著關嚴的病房門,低頭思忖片刻,也轉身走了。
一直等到凌晨,湯小年才睜了眼。湯君赫接了一杯熱水遞給她,湯小年身體虛弱,說起話來有氣無力,像是嘶嘶地漏著氣,湯君赫得貼近了才能聽清楚她說了什麼。
“是不是喝酒了?”湯小年問。
“只喝了一點,不多。”湯君赫說。
“跟誰啊?”
“麥澤他們。”
說話對于湯小年來說太累了,她眼神空洞地盯著眼前的空氣,過了好一會兒才又說:“回去,睡覺吧。”
“你快睡吧,你睡著了我就回去。”湯君赫伸手幫她掖了掖被角。
“明天,還得上手術,”湯小年一句話說得氣若游絲,“你不睡好……”
“別說話了,快睡吧,手術可以往后調。”
“那哪是說調……就能調的。”也許是太累了,湯小年話說著說著就闔上眼睡了。
湯君赫看著心電圖機屏幕上的數據,看到血壓和心跳的數字逐漸穩定下來,渾渾噩噩的情緒才后知后覺地緩過來。
“湯醫生,你回去吧,我在這守著。”周阿姨小聲地勸他。
“我再坐一會兒。”湯君赫說完這話,又在病床邊坐了半個小時,才起身拉開門走出病房。
情緒松懈下來,但心悸卻一直無法緩解,心跳得很快,焦慮又發作了。今晚又要失眠了,湯君赫心道,吃安眠藥吧,兩片不夠就三片,總能睡著的。
走出醫院大樓的時候,因為這幾天被跟蹤,他本能地朝停車場看了一眼,然后在零星停著的幾輛車之中,看到了楊煊今晚開來的那輛SUV。
他一向記性很好,幾乎過目不忘,但還是有些拿不準,畢竟開同一型號的車大有人在。
他朝前走了幾步,借著路燈的光看清了車牌號,這才確定那的確是楊煊開來的車。腳下的步子停下來,隔著幾米的距離,他定定地看著那輛車。楊煊為什麼還在這里?他連大發慈悲地騙騙他都不肯,卻在這里等到凌晨兩點?是為了補償麼?補償十年前那場有始無終的報復。
他走近了,俯下身,隔著車窗看向楊煊。楊煊閉著眼睛,頭靠在座椅靠背上,像是睡著了。正當他打算抬手敲車窗時,楊煊睜開了眼睛,轉過臉看著他。
那目光太過銳利,以至于湯君赫的心臟似乎停跳了一瞬。
在看清來人后,楊煊眼神中的銳利減弱了,伸手按下車窗,依舊是沒有多余的話:“上車吧。”
湯君赫走到另一側車門,坐進去后,在楊煊啟動車的同時,他伸手給自己系上安全帶。楊煊松了手剎,掛檔,將車子開出醫院,若不經意地說:“煙在你前面的盒子里。”
湯君赫微微怔了一下,過了幾分鐘,他伸手拉開儲物盒,低頭把煙盒和打火機找了出來,捏在手里。片刻后,從煙盒里抽了一支煙出來,含在嘴里,用打火機點燃了。
他把車窗開到最大,臉偏向窗外,很慢地,一口一口地抽著煙。
不知是尼古丁的作用,還是因為楊煊坐在身邊,焦慮躁動的神經居然很快被安撫下來,心悸的癥狀也隨之消失了,一支煙抽到一半,困意就泛了上來。
湯君赫闔上眼睛,享受這片刻的困意,這種放松的、困頓的狀態,對他來說太不容易了,如果能一直持續到樓上,持續到床上就好了,或許今晚不需要吃安眠藥就能入眠……
像是又回到了斯里蘭卡,高聳的、翠綠的椰樹發出沙沙的聲響,窗外有海浪的聲音,柔和而緩慢地拍打著細軟的沙灘,還有沿著海天一線蔓延開來的,無邊無際的火燒云……楊煊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潮汐……是海水的呼吸。”
想到楊煊,湯君赫不想醒過來了——只有在夢里才能回到斯里蘭卡,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別醒過來,求你,再多做一會兒夢……他的大腦在夢中喃喃自語,帶著哀求的意味。
然而在意識到自己在做夢的那一剎那,他就無法自控地醒過來了。他不情愿地睜開眼,看到眼前灰蒙蒙的天色和筆直林立的樓盤。
湯君赫一瞬間清醒過來,意識到這不是在床上,是在車里。他居然在楊煊的車上睡著了,身上蓋著楊煊的外套。
他緩慢地轉動脖子,看向駕駛位的楊煊。楊煊也閉著眼睛,靠著座椅睡著了。
他的手指縮緊,抓著蓋在身上的那件外套,回憶著睡著之前的事情——那支煙抽完了嗎?似乎只抽了一半,可是本來夾在手指間的煙卻不見了。
他稍稍欠起身,想低頭去找那半截煙。好在沒有釀成火災事故,但若是把地毯燒壞也很糟糕。
剛一偏臉,目光卻停在檔位附近的煙灰缸不動了——那里面有一支煙蒂,周圍散落著些許煙灰。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在他睡著之前,煙灰缸里一直都是干凈的。
第九十一章